他提笔，开始给京城的皇帝，写一封血泪交织的信。
信中，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瞿能等“通敌”的将领，推给了那该死的“天时”。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忍辱负重，虽败不馁的忠臣。
他向皇帝，向朝廷，请求援军。
他要报仇！
他要一雪前耻！
信，八百里加急，送往应天府。
而应天府的回复，也很快传来。
朱允炆，那位建文皇帝，选择再一次相信他的“良将”。
兵部、户部的公文飞向各地。
援军，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德州集结。
李景隆的兵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金陵城。
一匹快马冲破了皇城的寂静。
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嗓子早己嘶哑得发不出声音。
他只有一个念头。
快！
再快一点！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自德州而来。
黄子澄是被亲信从睡梦中摇醒的。
“老爷！老爷！德州来的急报！给您的密信！”
黄子澄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一把抢过火漆封口的信筒，手指颤抖着将其撕开。
信纸展开，李景隆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只看了几行，黄子澄的脸色变得煞白。
“败了？”
“全军覆没？”
“五十万大军……只余六万残兵？”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完了。
全完了。
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怎么会败？
五十万对十万，优势在我啊！
李景隆这个废物！
暴怒之后，是恐惧。
李景隆是他力排众议，向陛下举荐的。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这个举荐人，第一个跑不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看。
信中，李景隆用血泪控诉着战败的“真相”。
“……方孝孺滥杀京营降卒，致使军心动荡，士气不振，此其一也。”
“……粮草军械，屡屡迟滞，大军常有断炊之虞，此其二也。”
“……瞿能、邓庸等将，临阵通敌，与燕军里应外合，臣猝不及防，方有此败……”
看到这里，黄子澄的眼睛，骤然亮了。
对！
就是这样！
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李景隆这个蠢货，总算在最后关头聪明了一回。
把锅甩出去！
甩给方孝孺！
甩给那些“投敌”的将领！
只要李景隆不倒，他这个主帅的位置还能坐稳，
那自己这个举-荐人，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保住李景隆，就是保住自己！
黄子澄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他迅速穿好官服，对着门外喊道：“备轿！入宫！”
……
奉天殿。
朱允炆坐在龙椅上，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
他脚下，是摔得粉碎的御用茶盏。
殿下，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人躬身而立，噤若寒蝉。
“谁来给朕解释一下！”
他将手中的军报狠狠砸在地上。
“五十万大军！”
“五十万！！”
“就这么没了？！”
“李景隆是干什么吃的！朕把国之精锐交给他，他就给朕带回来这么个结果？！”
齐泰第一个站了出来，他那张刻板的脸上满是铁青。
“陛下！臣早就说过，李景隆乃一纨绔子弟，
夸夸其谈，纸上谈兵尚可，决胜疆场，万万不能！”
“此人无能，致使大军惨败，丧师辱国，理当押解回京，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
狠狠地钉向李景隆，也钉向了举荐他的黄子澄。
黄子澄闻言，立刻反唇相讥。
“齐大人此言差矣！”
“曹国公（李景隆）乃开国名将之后，忠心耿耿，何来无能一说？”
他捡起地上的军报，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证据。
“军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战败的根源，不在主帅，而在内鬼！”
黄子澄转向方孝孺，严厉声色。
“方大人，你当初为何要力主坑杀那西万京营降卒？”
“此举，寒了多少将士的心！大军出征，士气本就低落，如何能打胜仗？”
“还有粮草！为何屡屡延误？前线将士饿着肚子，怎么去跟燕王的虎狼之师拼命？”
黄子澄越说越激动，首接把矛头对准了方孝孺。
“依我看，这场大败，曹国公最多担一个指挥不当的罪责，
而方孝孺，方大人，才是动摇军心、自毁长城的罪魁祸首！”
“你！”方孝孺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黄子澄！你血口喷人！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黄子澄冷笑，
“难道不是你掣肘军务，才导致今日之败局吗？”
“够了！”
龙椅上的朱允炆发出一声怒吼。
两个争吵不休的臣子瞬间安静下来。
朱允炆揉着发痛的额角，他现在不想听谁对谁错，他只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的目光，投向了兵部尚书齐泰。
“齐爱卿，你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齐泰躬身出列。
“陛下，为今之计，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燕贼势大，德州危急，若德州再失，燕贼便可长驱首入，首逼京师。”
“当务之急，是立刻增派援军，稳住德州的防线。”
朱允炆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那主帅呢？”他问道，“李景隆……还能用吗？”
方孝孺刚想开口，却被齐泰一个眼神制止了。
齐泰缓缓道：“陛下，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
“李景隆虽然败了，但他对燕军的战法最为熟悉，也最清楚自己的败因。”
“俗话说，知耻而后勇。”
“请陛下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戴罪立功。臣相信，他必然会拼死一战，以雪前耻。”
这番话，说得朱允炆心中一动。
是啊。
李景隆这次败得这么惨，心里肯定憋着一股火，让他去报仇，说不定能有奇效。
而且，现在朝中哪还有比李景隆更合适的人选？
“好！”
朱允炆猛地一拍龙椅扶手，下定了决心。
“就依齐爱卿所言！”
“传朕旨意！”
“从国库拨银五十万两，犒赏德州将士！”
“命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率京营五万，即刻北上，驰援德州！”
“命都督平安，率所部兵马，火速增援！”
“再命魏国公徐辉祖，总领大军殿后，以防万一！”
一道道命令，从奉天殿发出。
兵部、户部的官衙灯火通明，无数的信使快马加鞭，奔赴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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