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黑石城这台被打得快要散架的机器，开始了最后也是最费劲的转动。没人大声说话，没人抱怨，只有一种憋到极致的沉默，还有让人心里发疼的效率。
王矿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张罗着还能动弹的民夫和没剩几个的卫生员，找遍了所有门板、担架，甚至用粗布扎了简易担架，抬着重伤员，扶着轻伤员，默默融进通往后方山林的秘密小道。队伍拖得老长，走得很慢，压抑的哼哼和偶尔忍不住的痛叫是唯一的声响。军工局的老师傅们背着沉甸甸的工具箱，卷着成筒的图纸，一步三回头瞅着亲手搭起来的厂棚，眼圈红着，最后还是咬咬牙钻进了黑黢黢的林子。他们是种子，是将来的指望，再舍不得也得走。
我站在矿洞口的阴影里，瞅着这支沉默的队伍消失在山路拐角，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但愿他们能安全到二号区域吧，那儿只有些最初步的勘测记号和几个天然山洞，啥都没有，啥都得从头来。
“司令，主力开始撤了。”一个参谋低声报告。
我点点头。前沿阵地上，剩下的士兵以班排为单位，交替掩护着，悄没声地往后撤。能带走的武器都尽量带走，甚至从牺牲战友身上取下最后几颗子弹、几枚手榴弹。每退一步，脚底下都是浸了血的土地，每个人脸都铁青，嘴唇抿得紧紧的。放弃用命守住的阵地，这滋味，比死还难受。但没人慌，没散伙，纪律还在，这支部队的魂还没丢。
水娃子带着巡防队最后几条破船，装了些缴获的三八式步枪、几箱弹药，甚至还有两挺歪把子轻机枪，默默解开缆绳，顺着黑水河往下游漂。他们的任务是吸引注意力，八成是凶多吉少。我望着那几点灯火在黑沉沉的河面上越走越远，心里暗暗祝他们好运。
最让人捏把汗的是石牛和胡西那边。
我带着警卫班赶到核心厂区时，他俩己经忙得满头大汗。空气里一股子浓得呛人的火油味和炸药味。
“快！再快点！”石牛声音压得低，透着急，仿佛多耽搁一秒都不行。他亲自带着一群人，麻利又熟练地把一捆捆炸药塞进蒸汽机的关键地方。这些炸药放得仔细，每个动作都准得很，不含糊。
那台蒸汽机，曾是黑石城工业的希望，如今在石牛他们手里，成了头待宰的巨兽。它庞大的身子静静戳在那儿，没声没气，像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没啥反抗的力气。
另一边，胡西的人也没闲着。他们在厂房之间、路上穿梭，布着各种诡雷。手榴弹用细线牵着，巧妙地压在石板底下，谁踩上去就得炸；炸药包藏在废料堆里，连着绊索，稍不注意就是一声巨响。
不光这些，他们还在一些看着显眼的好东西旁边设了要命的陷阱。这些陷阱看着普通，实则藏着杀机，一碰就出事。
“司令，”石牛看见我，抹了把汗，脸上沾着黑灰和油渍，“差不多了！主要机器都挂了‘蛋’，够小鬼子喝一壶的！”
“好！”我拍拍他肩膀，“记着，你们是最后一道屏障。听到我们那边信号弹响，就说明大部队基本脱开了，你们立马引爆，然后从三号路线撤！别恋战！”
“明白！”石牛重重点头，“司令，你们先走！”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曾耗了我无数心血的地方。高炉静悄悄地立着，厂房在黑夜里显出黑黢黢的轮廓。这儿曾机器轰鸣，炉火熊熊，满是希望和劲儿。可现在，它马上要成一片废墟了。
心疼得喘不上气。但我没时间难过。
转身，带着警卫班去追撤退的主力。
主力撤退的过程，简首是煎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黑黢黢的山林小道里摸。队伍拉得老长，士兵们累到了极点，好多人走着走着就能睡着。军官们前后跑着，低声催着，怕有人掉队。时不时有伤员被颠得疼出声，又很快被自己或旁人死死捂住嘴。
风吹草动都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是敌人追来了。派出去的侧卫哨兵紧张地盯着后面和两边。
走了大概小半夜，离黑石城有段距离了。我下令歇十分钟。士兵们几乎立刻瘫在地上，好多人瞬间就打起了呼噜。
我靠在树干上，拿出水壶灌了口冷水，使劲驱散那快要把人拖垮的累。回头望向黑石城方向，那儿一片死寂，没任何动静。石牛他们还没动手？难道出岔子了？
正心焦得不行——
轰隆隆隆！！！！
一连串震得地动山摇的爆炸声，猛地从黑石城方向传来！就算隔这么远，也能清楚看见那边夜空一下子被映成橘红色！巨大的火球一个个往上蹿，接连不断！跟着，是更多零星的、小点儿的爆炸声，那准是诡雷被踩了！
成了！石牛得手了！
火光映着，我能看见身边士兵脸上复杂的神情，有解气，有惋惜，更多的是麻木。
休息结束，队伍接着默默地走。每个人的脚步好像都快了点。
天快亮时，总算到了预先选好的二号区域——一片地势还算平缓、背后靠着险峻山峰的山谷。这儿只有稀稀拉拉的树和几个老大的天然岩洞。
先到的王矿主他们正在洞口忙乎，安置伤员，数着少得可怜的物资。看见我们到了，脸上才露出点捡回条命的样子。
清点人数，收拢部队。情况比想的稍好点，主力大多撤出来了，但掉队、走散的也不少。水娃子那边还没信儿。
我们占了几个最大的岩洞，立刻派警戒哨，占了周围的制高点。士兵们顾不上歇，借着地形挖简单的散兵坑和射击位。现在啥都没了，只能靠这双手和这些带伤的武器。
站在洞口，望着远处天边渐渐暗下去的火光，我知道，黑石城，完了。
我们活下来了，却也没了落脚的地方。
将来，一片模糊。
（第三十三章 完）
他造军火的，你惹他干嘛？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他造军火的，你惹他干嘛？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7QC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