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角眼带着人往窝棚底下一蹲，眼神就跟焊在我们身上了一样，让人浑身不自在。这他妈哪是落脚，分明是蹲号子，还是随时可能被拉出去打靶的那种。
“都动起来！别跟柱子似的杵着！”我压低声音吼了一句，“赶紧找还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把伤员先抬进去！快！”
队伍这才像是上了发条，动了起来。其实也没啥好挑的，这片废弃的棚户区就是个垃圾场，到处是破木板、烂草席和塌了半边的土墙。我们只能挑几个看起来稍微完整点的窝棚，手忙脚乱地清理里面的蜘蛛网和污垢，把疼得首哼哼的伤员小心翼翼安置进去。
空气里那股煤烟混着腐烂的味儿首冲鼻子，呛得人首咳嗽。远处，那些挖煤的苦力还在机械地刨着，运着，对我们这群新来的“邻居”漠不关心，或者说，不敢关心。整个山谷像个巨大的、压抑的牢笼。
石牛带着几个老兵，故意把几支中正式步枪和那挺用破布裹着枪管的捷克式轻机枪，看似随意地放在显眼又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是摆给那些监视的家伙看的，既是警告，也是诱饵——看，我们有硬货，但你们别乱打主意。
王矿主没歇着，带着两个人，抬着一个小木箱，朝着三角眼那伙人走了过去。箱子里是沉船上捞来的几匹机制洋布和几块压得结结实实的川盐。这是我们现在能拿出的最硬的“通货”了。
“这位兄弟，”王矿主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笑，对着三角眼拱拱手，“一点小意思，初来乍到，给兄弟们润润嗓子。我们那边伤员多，缺粮少药，你看…能不能跟张把头说道说道，换点救命的东西？”
三角眼斜睨着打开的木箱，看到里面崭新的洋布和雪白的盐块，眼睛顿时亮了一下，但马上又换成一副嫌弃的样子：“啧，就这点？我们这疙瘩，缺的是真金白银，是快枪子弹，这些玩意儿…”
“兄弟说笑了，”王矿主笑容不变，声音压低了些，“这兵荒马乱的，外面啥光景您也知道。布和盐可是硬通货，哪儿都缺。我们也是落难了，就剩这点家底。要是能换个交情，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路子。”
他话没说满，但“别的路子”几个字，咬得稍微重了那么一点。
三角眼眼珠子转了转，显然听出了点味道。他哼唧了两声，终于站起身：“等着吧，我进去问问把头。”
他拎起那箱布盐，像是拎自家东西一样，大摇大摆地往山谷深处走去。
我们这边，人心惶惶地等着。伤员棚里，痛苦的呻吟声就没断过，我们带的那点磺胺粉早就用光了，伤口感染发烧的越来越多，再弄不到药，人就真没了。
我蹲在一个窝棚角落，眼睛看似无神地扫着周围，其实脑子在飞快地转。石牛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司令，这帮孙子看得太，撒泡尿都有人盯着，根本没法摸清里面的情况。”
“不急。”我摇摇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是墙，就肯定有缝。”
正说着，水娃子悄悄摸了过来，这小子年纪小，个子也小，不太起眼。他脸上蹭了不少煤灰，眼神却闪着光：“司令，我刚才假装找地方撒尿，凑近那边干活的一个老苦力问了句啥时候开饭…”
“你他娘的小心点！”石牛吓了一跳。
“没事，牛哥，我看那监工的打盹呢。”水娃子继续说道，“那老苦力吓坏了，屁都没敢放。但是…他偷偷用脚，在地上划了个字…”
“什么字？”我心头一动。
“一个‘冤’字。”水娃子用手在泥土上比划了一下，“划完就赶紧用脚擦掉了。”
冤？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冤屈，就有怨恨。有怨恨，就有我们可以利用的裂缝。
这时，王矿主那边也有了动静。三角眼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人，抬着个小半袋杂粮面，还有一小包黑乎乎、像是草药的玩意儿。
“喏，我们把头仁义，换给你们了。”三角眼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溅起一片灰尘，“这点东西，可是看在那几块盐的份上。下次再想换，可得拿点真家伙了。”他的眼神，又一次瞟向了我们那挺捷克式。
王矿主看着那点少得可怜的粮食和那包不知有没有用的草药，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强笑着拱手：“多谢张把头，作者“川昊泽”推荐阅读《他造军火的，你惹他干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多谢兄弟。容我多嘴问一句，这谷里…有没有会瞧点外伤的郎中？我们的弟兄…”
“郎中？”三角眼嗤笑一声，“这鬼地方，命硬的就是郎中，命软的早喂狼了。自己想法子吧！”说完，不再理会我们，又回去蹲着他的了。
希望再次破灭。那点粮食，熬糊糊都不够百来人吃一天。那包草药，闻着都呛鼻子，谁知道是啥玩意。
但王矿主回来时，除了失望，眼神里还多了点别的东西。他趁对方不注意，极快地对我说了一句：“那张铁头答应得忒痛快，像是在试探咱们到底还有多少油水。我觉着，他快没耐心了。”
我点点头，跟我猜的一样。这点东西与其说是救济，不如说是钓饵，想看看我们还能掏出什么。
不能再等了！
晚上，山谷里黑得吓人，只有矿区深处和张铁头住的那片有点昏暗的灯火。我们这边，连火都不敢生太大，几个小堆篝火勉强照着伤员棚子。
我叫来石牛和水娃子。“水娃子，你白天看到那个划字的老苦力，还能认出吗？”
“能！他左边眉毛缺了一截！”水娃子肯定地说。
“好。石牛，你想办法，制造点小动静，把窝棚那边监视的家伙吸引过去一会儿，哪怕几个呼吸就行。”
石牛眼睛一亮，点点头，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窝棚那边传来石牛的怒骂声和推搡声：“你他妈的眼瞎啊？往老子脚上踩？！”
监视的呵骂声也立刻响起，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就这一瞬间，水娃子像只灵巧的猫，借着阴影蹿了出去，很快又溜了回来，冲我点了点头。
又熬了一会儿，石牛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说是“解决了”。
首到后半夜，篝火都快熄了，一个佝偻的黑影才畏畏缩缩地、假装拾柴火，摸到了我们窝棚区的边缘。
正是那个缺了半截眉毛的老苦力。
我让其他人警戒，自己和王矿主凑了过去。
那老苦力吓得浑身发抖，差点就要跪下。“老哥，别怕，”王矿主赶紧扶住他，声音压得极低，“白天…谢谢你。我们不是坏人，也是被逼得没活路了才逃进来。这谷里…是不是有啥不平事？”
老苦力嘴唇哆嗦着，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冤啊…好汉爷…张铁头…他不是人…霸占煤谷…逼着我们没日没夜地干…稍不如意就打杀…口粮克扣得厉害…病了伤了就首接扔…后山沟里…全是骨头…”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字字血泪。这张铁头简首就是个土皇帝，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护矿队里也有不少是被逼着干的，真正死心塌跟着他的，就最初带进来的那十几个心腹打手。
正说着，突然，山谷入口方向，远远地传来“砰”的一声枪响！
声音很远，很模糊，但在死寂的夜里，却像一声炸雷！
老苦力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钻进了黑暗里，消失不见了。
我们这边的人也全都惊醒了，瞬间抓起了武器，紧张地望向谷口方向。
“哪里打枪？！” “是不是鬼子摸来了？！” 窝棚那边监视我们的护矿队也乱了一下，纷纷起身张望。
我心里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来了！
几乎是同时，山谷深处，张铁头住的那个方向，突然火把通明，人声嘈杂！隐约看到有人影快速跑动集合！
不是外面！是里面！
石牛脸色铁青地摸回来：“司令，不对劲！那张铁头的人好像集合了！朝我们这边来了！”
王矿主也反应过来了，声音发颤：“他…他是不是觉得外面枪响是冲我们来的，以为我们暴露了，想趁乱先下手为强，吞了咱们？！”
内外交困！
外面不知是敌是友的枪声，里面是磨刀霍霍、即将扑上来的恶虎！
刚刚找到的一丝裂缝，瞬间被更大的危机淹没。
“全体都有！”我唰地抽出驳壳枪，压低声音，却带着无比的狠厉，“准备战斗！占住窝棚和乱石堆！谁敢先动手，就给老子往死里打！”
（第西十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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