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实验室亮着三盏无影灯,把操作台照得像块冷白的玉。林倩捏着镊子,将银朱颜料样本轻轻放在红外光谱仪的载物台上,指尖因为熬夜有些发颤,凌晨从“承古班”回来后,她只在沙发上眯了两个小时,脑子里全是顾正明眉心的针孔和那诡异的蜈蚣身段。
“林姐,沈瑶工作室的胶水样本送来了。”助手小吴抱着个证物箱走进来,箱子上的封条还没拆,“技术队刚从剧团仓库取的,说是沈瑶上周刚买的,还剩大半瓶。”
林倩点头,目光没离开光谱仪的屏幕。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波长曲线在屏幕上缓缓划过,像条扭动的银蛇。“先放桌上,帮我把银朱样本做个分层检测,我要看看颜料的涂层结构。”她的声音有点哑,端起桌边的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她精神了些。
小吴拆开证物箱,取出那瓶胶水,透明的玻璃瓶,标签上印着“工业级粘合剂,适用材质:织物、木材”。他用移液管取了一滴,滴在载玻片上:“林姐,这胶水的成分表上有‘环氧树脂’,和你昨天说的‘现代粘合剂’成分对得上。”
光谱仪的分析结果出来了。林倩指着屏幕上的峰值:“你看这里,银朱颜料里的粘合剂,和沈瑶胶水里的环氧树脂分子量完全一致,都是4400道尔顿。”她顿了顿,眉头皱起来,“但峰值旁边有个小凸起,是另一种成分,像是……”
“像是老颜料里的亚麻籽油!”小吴凑过来看,突然惊呼,“我爷爷是修古画的,他说19世纪的矿物颜料都用亚麻籽油做粘合剂,现在早就不用了!”
林倩立刻换了台扫描电镜,将银朱样本放大两千倍。屏幕上的颜料颗粒清晰起来,赭红色的晶体外裹着两层膜,外层是透明的环氧树脂,内层却泛着淡黄色,像裹了层蜂蜜。“是分层的。”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有人在旧颜料外面裹了新粘合剂,故意让我们以为是沈瑶用的胶水,这是嫁祸。”
小吴的眼睛瞪得溜圆:“那旧颜料是哪来的?难道是剧团里的老颜料?”
“很有可能。”林倩想起外婆的那个旧木箱,里面装着好几管民国时期的昆曲颜料,“‘承古班’是百年老团,肯定有留存的老颜料,凶手就是利用这一点,想把嫌疑引到沈瑶身上。”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死者气管里的松香粉末,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小吴递过报告,“是纯度很高的松香,没有添加其他成分,和昆曲武生勒头时用的固定松香一致。”他顿了顿,“江队刚才打电话来,问银朱的检测进度,说他那边查到赵松涛和顾正明的矛盾不小。”
林倩接过报告,目光落在“松香纯度99.8%”的字样上。她想起外婆曾说,老昆曲艺人用松香,总会加一点蜂蜡增韧,纯松香太脆,容易断。“这松香是新的,不是老艺人常用的那种。”她把报告折起来,“我得给江辰打个电话,让他查一下剧团最近谁买过纯松香。”
电话拨过去,响了三声才接通,背景里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戏曲的唱段。“喂?”江辰的声音带着点忙乱,“我在‘承古班’呢,刚跟赵松涛聊完,这老头嘴硬得很,问什么都绕圈子。”
“银朱颜料有问题,”林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带着仪器的嗡鸣,“是分层的,外层是沈瑶的胶水,内层是老颜料,有人嫁祸她。另外,死者气管的松香是纯松香,你查一下最近剧团的采购记录,谁买过纯松香。”
“行,我这就让小张去查。”江辰的声音顿了顿,“对了,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让食堂留了红烧肉,你最爱吃的。”
林倩看了眼操作台的样本,摇了摇头:“不了,我得抓紧做分层检测,争取下午出结果。你自己吃吧,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小吴凑过来,挤眉弄眼:“林姐,你和江队最近是不是闹别扭了?上次他来送文件,你们俩都没说几句话。”
林倩的耳尖有点红,假装整理仪器:“别瞎说,就是最近案子多,忙得没功夫聊天。”她心里却有点发虚,上次两人一起吃饭,还是一周前,江辰说要跟她聊案子,她却因为累得慌,没说两句就睡着了。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李主任抱着个古籍盒子走进来,里面装着本泛黄的书,封面上写着《昆曲颜料考》。“小林,你要的民国时期颜料资料找到了。”老法医的眼镜滑到鼻尖,“这里面记载,‘承古班’在1920年有批特制银朱,是用‘辰砂’和‘亚麻籽油’调制的,里面加了点雄黄,颜色特别正,但因为含砷量高,后来就不用了。”
林倩翻开书,里面夹着张老照片,是群昆曲艺人在后台化妆,桌上的瓷盒和顾正明案发现场的那个描金瓷盒一模一样。“就是这个盒子!”她指着照片,“案发现场的瓷盒,和这个是同款,可能就是当年那批颜料的盒子。”
李主任凑过来看,点头道:“没错,这种描金瓷盒是‘承古班’的定制款,上面的缠枝莲纹样,只有老艺人的化妆盒才有。”他突然压低声音,“你外婆当年也是昆曲票友,说不定还用过这种盒子。”
提到外婆,林倩的心里软了一下。她想起外婆的旧箱子里,也有个类似的瓷盒,只是上面的纹样是牡丹。“等案子结了,我回去翻翻看。”她合上书,“谢谢您,李主任,这资料太有用了。”
送走李主任,林倩继续做检测。银朱样本的分层结构越来越清晰,内层的老颜料里,除了亚麻籽油,还有微量的雄黄成分,和《昆曲颜料考》里记载的一致。“凶手不仅懂颜料,还懂昆曲历史。”她喃喃自语,“肯定是剧团里的人,而且是对老颜料很熟悉的人。”
下午三点,江辰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警服上沾着点雨丝,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检测得怎么样了?”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给你带了馄饨,还是你爱吃的荠菜馅,刚从食堂热的。”
林倩放下手里的镊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刚做完内层检测,确定是‘承古班’的老银朱,凶手裹了沈瑶的胶水嫁祸她。对了,松香的采购记录查到了吗?”
“查到了,”江辰打开保温桶,热气冒出来,带着荠菜的清香,“是李伟买的,上周三,说是要给赵松涛修勒头带,买了一公斤纯松香。”他顿了顿,“但李伟说,松香都给赵松涛了,自己没留。”
林倩拿起勺子,舀了个馄饨放进嘴里,味道有点凉,但还是很鲜。“赵松涛怎么说?”
“他说确实收到了松香,但只用了一点,剩下的放在后台的储物柜里,现在不见了。”江辰的目光落在操作台上的银朱样本上,“你说,会不会是李伟偷了松香,用来作案?”
林倩摇了摇头:“李伟是武生,懂勒头的松香用法,但他未必懂老颜料的分层手法,这案子的凶手,应该是个既懂戏曲又懂颜料的人。”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问赵松涛20年前的事故了吗?他怎么说?”
提到20年前的事故,江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避而不谈,只说‘是意外’,但我看他的手在抖,肯定有问题。”他拿起操作台上的粘取器,上面还沾着点银线,“这银线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吗?是不是戏服上的?”
“还在做金属成分分析,”林倩伸手去拿粘取器,想给江辰看清楚,“初步看是银合金线,常用于昆曲戏服的……”
话没说完,江辰突然转身,手肘撞到了旁边的试管架。“哗啦”一声,装着银朱样本的试管摔在地上,赭红色的粉末撒了一地,溅到了林倩的白大褂上,像朵难看的血花。
“你能不能小心点!”林倩的火气突然上来,声音也提高了,“这是刚提取的内层样本,就这么被你打翻了,我一上午的功夫全白费了!”
江辰也有点急,弯腰去捡试管碎片:“我不是故意的,这试管架放得太靠外了。”他的手指被碎片划破,血珠滴在地上的银朱粉末里,红得刺眼。
“放得靠外?”林倩的声音带着委屈,最近积累的疲惫和压力一下子涌了上来,“你每次来实验室都毛手毛脚,上次打翻我的毒理学报告,这次又打翻样本,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累?从昨天到现在,我只睡了两个小时!”
江辰首起身,手指上的血还在流,语气也硬了起来:“我不累吗?从现场跑回来,又去剧团问了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喝,给你带馄饨还得看你脸色?我跑现场要跟嫌疑人周旋,要查监控,哪有你在实验室里坐着舒服?”
“坐着舒服?”林倩气得发抖,白大褂上的银朱粉末簌簌往下掉,“我在实验室里对着仪器熬通宵,对着尸体解剖,你以为很轻松?你说我坐着舒服,那你来试试,用显微镜看八个小时银线,看你眼睛疼不疼!”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辰的声音也提高了,“我只是说,我们都不容易,你别总对我发脾气!”
“我发脾气?”林倩指着地上的样本,“这是关键证据,被你打翻了,我得重新提取,重新检测,又要多熬几个小时,你让我怎么不发脾气?”
两人都红了眼,实验室里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小吴站在门口,想劝又不敢劝,只能偷偷给李主任使眼色。
江辰看着林倩通红的眼睛,心里突然软了一下,但嘴里还是硬的:“行,是我不对,我不该打翻样本。你重新检测,我不打扰你。”他转身就往外走,手也没顾得上擦,血滴在走廊的地板上,留下一串红痕。
门“砰”地一声关上,林倩看着地上的银朱粉末,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蹲下身,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收集粉末,指尖碰到冰冷的地面,才觉得刚才的话有点重了。江辰跑现场确实辛苦,她不该把累都发泄在他身上。
小吴递过来一张纸巾:“林姐,你别生气,江队肯定也后悔了,他就是嘴笨。”
林倩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是我太急了。”她看着收集起来的粉末,“还好,大部分都收回来了,重新提取还来得及。”
晚上七点,银线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林倩看着报告,银合金线里含有微量的铜,是昆曲戏服“盘金绣”专用的线,这种线只有老艺人会用,年轻演员大多用机器绣的普通银线。“凶手不仅懂颜料,还懂传统绣法。”她拿起手机,想给江辰打电话,却又放下了,早上刚吵过架,他说不定还在气头上。
这时,技术队发来一条监控截图,是“承古班”后台的监控,画面模糊,但能看到沈瑶偷偷给李伟塞了一张纸条,李伟接过纸条后,快速塞进了戏服的口袋里。截图下面附了一行字:“这是中午12点的监控,沈瑶刚从仓库出来,就去找了李伟。”
林倩盯着截图,沈瑶的动作很隐蔽,显然不想被人看到。她和李伟之间,肯定有什么秘密。结合早上江辰说的“李伟买了纯松香”,难道李伟是沈瑶的帮凶?但沈瑶是新来的,怎么会懂老颜料和传统绣法?
她突然想起外婆的那本《昆曲颜料考》,里面提到“盘金绣”需要用特殊的银线,这种线的制作方法,只有“承古班”的老艺人知道。“难道赵松涛也参与了?”林倩皱起眉,“他是老艺人,懂颜料和绣法,又和顾正明有矛盾,有作案动机。”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江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药盒,手指上贴着创可贴。“样本重新检测好了吗?”他的声音有点低,不敢看林倩的眼睛,“我给你带了眼药水,你眼睛都红了。”
林倩看着他,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只剩下心疼。“检测好了,”她递过报告,“银线是‘盘金绣’专用的,只有老艺人会用,赵松涛的嫌疑很大。还有,技术队拍到沈瑶给李伟塞纸条,他们俩肯定有问题。”
江辰接过报告,翻了两页,突然说:“对不起,早上我不该跟你吵架,也不该打翻样本。”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支口红,“上次你说你口红用完了,我路过商场,给你买了一支,不知道色号对不对。”
林倩看着口红,是她常用的豆沙色,心里一暖。“我也有不对,不该对你发脾气。”她接过口红,“色号很对,谢谢你。”
江辰挠了挠头,笑了:“那馄饨还在保温桶里,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林倩拉着他的手,指腹碰到他贴创可贴的手指,“你手怎么样?还疼吗?”
“没事,小伤口。”江辰反手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分析线索,争取早点破案,破案了我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火锅。”
林倩点头,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她打开电脑,调出监控截图:“你看,沈瑶给李伟塞纸条,肯定是在给李伟布置任务。李伟买了纯松香,说不定就是用松香掩盖毒针的刺痛感,配合银线毒针作案。”
“那赵松涛呢?”江辰指着报告上的“盘金绣银线”,“他懂这种线,会不会是他教沈瑶的?”
“有可能,”林倩的目光落在监控截图上沈瑶的帆布包上,“沈瑶的包里有戏服设计稿,说不定她向赵松涛请教过传统绣法,赵松涛趁机利用她。”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整理外婆的戏曲资料时,发现一本19世纪的颜料图谱,上面说‘银朱忌与松香同用’,两者混合会产生微量的砷化物,虽然不足以致命,但会加重中毒反应。”
江辰眼睛一亮:“顾正明体内有两种毒素,蟾酥和蜈蚣毒液,银朱和松香的砷化物可能就是催化剂,让他毒发更快,姿势更僵硬。”他拍了下手,“明天我再去会会赵松涛,重点问他‘盘金绣’和老银朱的事。”
林倩点头,又想起李伟:“还要查李伟的银行流水,看看他有没有收到不明转账,沈瑶会不会给了他好处。”
两人凑在电脑前,一起分析线索,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操作台上,像一幅温暖的画。林倩看着江辰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刚才的争吵虽然难过,但也让他们看清了彼此的在意。她和江辰,不仅是专业上的搭档,更是生活里的依靠,再大的矛盾,只要一起面对,就能化解。
深夜的实验室,仪器还在轻微嗡鸣,桌上的银朱样本在灯光下泛着赭红色的光,像一颗藏着秘密的朱砂痣。林倩知道,这起案子的线索己经渐渐清晰,但背后的秘密,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复杂,20年前的事故,老颜料的传承,剧团里的恩怨,像一张网,把所有人都缠在了一起。而她和江辰,就是要一点点解开这张网,让真相重见天日。
江辰突然拿起保温桶:“走,我带你去吃馄饨,热一下还能吃,别饿坏了。”
林倩笑着点头,跟着他往外走。白大褂上的银朱粉末还没洗干净,像朵小小的花,但她一点也不在意。窗外的雨还在下,夜色浓稠,但只要身边有江辰,她就不怕这漫长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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