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纺织品实验室里,林倩正用立体显微镜观察戏服下摆的纤维。赵松涛死时穿的囚服袖口沾着簇银灰色绒毛,在400倍放大下显出特殊的鳞片结构,不是羊毛,也不是棉絮,更像是某种昆虫的排泄物。
“林姐,光谱分析出来了。”小吴把报告拍在显微镜旁,咖啡渍晕染了“蛋白质含量92%”的字样,“是蚕蛾幼虫的粪便,俗称‘蚕沙’,昆曲戏服的浆洗工序里常用这个来固色。”
林倩的指尖在载物台上停顿。蚕沙固色是“承古班”独有的技法,外婆的《昆曲颜料考》里记载过:需用三年以上的陈蚕沙,混合明矾煮沸,才能让银朱颜料牢牢附着在缎面上。她突然想起赵松涛囚服领口的暗红污渍,当时以为是血迹,现在看来更像被蚕沙水浸泡过的颜料。
“把污渍样本做个分层萃取。”她摘下手套,快步走向气相色谱仪,“我要知道里面有没有1920年那批老银朱的成分。”
实验室的门被风撞开,江辰带着股寒气冲进来,警帽上的雪粒落在操作台上,瞬间化成小水洼。“看守所的监控有问题。”他把U盘插进电脑,画面抖得像筛糠,“赵松涛死前一小时,有个穿保洁服的人进过他的牢房,监控在那时候突然跳帧,像是被人动了手脚。”
屏幕上的人影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保洁推车的轮子碾过水泥地,留下道浅灰色的痕迹。林倩突然暂停画面,放大推车把手的位置,缠着手腕的红绸布,边缘绣着半朵残缺的牡丹,和沈瑶工作室里的红绸碎片纹样一致。
“是沈瑶的人。”她的声音发紧,“这红绸用的是双股绣线,线芯掺了蚕丝,只有‘承古班’的老艺人会这么做。”
江辰的手机在这时震动,李队的吼声几乎要震破听筒:“江辰!赵磊跑了!他生物公司的冷库被撬开,少了一整箱蜈蚣毒液,监控拍到他带着个戏服箱子上了去边境的货车!”
林倩抓起那件囚服,突然发现内衬里缝着块硬物。她用解剖刀挑开线脚,掉出来枚黄铜印章,刻着“承古班民国九年”的字样,印泥槽里还沾着点赭红色粉末,老银朱,和案发现场的样本完全同源。
“这是剧团的物资印章。”她对着光转动印章,背面刻着个极小的“涛”字,“是赵松涛父亲的私章,他肯定藏了什么在剧团仓库,用这个做标记。”
江辰拽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跑,警靴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响。“去剧团仓库!”他的呼吸混着白气,“赵磊要去拿的不是毒液,是藏在戏服里的证据!”
雪越下越大,车窗外的街景糊成片白。林倩把印章揣进白大褂内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突然想起外婆说过的话:“昆曲的行头里,藏着比唱词更真的话。”现在想来,那些被蚕沙浸泡过的戏服,或许早就把20年前的真相,一针一线绣进了缎面里。
“承古班”的仓库在剧团后院的地窖里,铁门锈得像块烂铁皮。江辰用撬棍撬开锁时,铁锈簌簌往下掉,惊起群躲在门后的蝙蝠。林倩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堆到顶的戏服箱子,蒙着的白布在穿堂风里鼓起来,像排吊死的人。
“这边有动静。”江辰的枪上了膛,一步步挪向最里面的木箱。箱子上落着层厚灰,却有处崭新的划痕,像是刚被人撬开过。他掀开箱盖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氨水味扑面而来,是蜈蚣毒液特有的气味。
箱子里堆着十几套“五毒戏”的戏服,最上面那件绣着蜈蚣纹样,领口处别着枚黄铜印章,正是赵松涛藏的那枚。林倩戴上手套翻找,指尖突然触到块硬纸板,抽出来一看,是张泛黄的舞台设计图,标注着1998年6月15日,也就是20年前舞台坍塌事故的当天。
“你看这里。”她指着图上的承重柱位置,“标注的木料型号是松木,但赵松涛的领料单上写的是杉木,两种木材的承重差了30%。”
江辰突然踹开旁边的木箱,里面塞满了用油纸包着的颜料罐,标签上全是“辰砂”“雄黄”的字样,最底下压着本账册,记录着1998年的物资出入,6月14日那天,有行潦草的字迹写着“换松木五根,顾正明签”。
“是顾正明偷换了木料。”江辰的指节捏得发白,“但这账册是赵松涛父亲记的,他为什么不揭发?”
林倩突然注意到戏服的袖口,绣线里缠着根细铁丝,末端弯成钩状。她想起赵松涛死时蜷曲的手指,突然明白过来:“他不是不能动,是被人用这个钩住了手腕,强行摆出蜈蚣的姿势!”
地窖深处传来木板断裂的声响。江辰把林倩护在身后,枪口对准黑暗中,个黑影正抱着个戏服箱子往通风口钻,背影在手电筒光里晃得像株被风吹歪的芦苇。
“赵磊!站住!”江辰追过去时,对方突然转身,把箱子砸了过来。戏服散落一地,裹着的玻璃瓶摔得粉碎,淡黄色的液体在地上蔓延,冒起刺鼻的白烟,是高浓度的蜈蚣毒液。
混乱中,林倩被绊倒在地,手电筒滚到角落,光柱正好照到通风口的栅栏。她看见赵磊的裤脚沾着片银灰色的绒毛,和赵松涛囚服上的蚕沙完全一致。“他用蚕沙水浸泡过戏服!”她对着江辰的背影喊,“毒液混着银朱,会通过皮肤渗进血液里!”
江辰扑过去时,赵磊己经钻出了通风口。他拽住对方的脚踝,却被狠狠踹在脸上,鼻血瞬间涌了出来。林倩抓起地上的戏服架,对着赵磊的小腿砸过去,木架断裂的瞬间,她看见对方的袜子上绣着个极小的“明”字,是顾正明的私章纹样。
“你是顾正明的人!”她突然明白过来,“当年偷换木料是你们合谋,赵松涛只是替罪羊!”
赵磊的眼神狠得像淬了毒的刀,他掏出藏在袖口的毒笔,对着江辰的脖子刺过去。林倩扑过去撞开他时,笔尖划过她的胳膊,留下道血痕,毒液接触到皮肤的地方,瞬间泛起片青紫色。
“林倩!”江辰的吼声里带着哭腔,他一拳砸在赵磊脸上,趁对方倒地的瞬间,死死按住他的手腕。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混着风雪的呼啸,像支跑调的昆曲。
林倩看着胳膊上的淤青,突然笑了。她想起外婆唱《牡丹亭》时,总爱把“花面交相映”唱成“花面血相映”,那时以为是记错了词,现在才明白,有些真相,注定要染着血才能看清。
法医中心的急救室里,林倩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毒液灼烧的痛感顺着血管往上爬。江辰蹲在她面前,用棉签蘸着解毒剂轻轻涂抹,指腹的老茧蹭过皮肤时,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妮薇甄】尸语迷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还疼吗?”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眼眶红得吓人,“医生说再深一点,毒素就会侵入心脏。”
林倩摇摇头,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那枚黄铜印章。灯光下,印泥槽里的银朱粉末闪着微光,她突然发现粉末里混着点黑色的颗粒,在显微镜下显出蜂窝状的结构,是活性炭,常用于吸附毒素。
“赵松涛知道印章上有毒。”她的声音带着后怕,“他故意把银朱和活性炭混在一起,就是为了留下证据。”
江辰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技术队的小张带着哭腔汇报:“江队,我们在赵磊的车里发现了这个。”照片上是件被撕碎的戏服,碎片上绣着“五毒戏”的唱词,被红笔圈住的“以毒攻毒”西个字,下面写着行小字:“六月十五,同归于尽。”
“是20年前的事故日期。”林倩突然坐首身体,纱布蹭到伤口也没察觉,“赵松涛父亲不是意外死亡,是和顾正明同归于尽!他在舞台坍塌前,用银朱在戏服上写了真相!”
江辰的指尖在照片上划过,突然停在“尽”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道血痕。“这不是笔写的,是用手指蘸着血画的。”他抬头看向林倩,眼里闪过道寒光,“赵松涛藏在仓库的,不是证据,是他父亲的血衣。”
外面的雪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急救室的地板上,像铺了层霜。林倩想起地窖里那些被蚕沙浸泡过的戏服,突然明白赵松涛的用意,蚕沙能固色,也能固血,那些被血浸透的缎面,早就把20年前的真相,牢牢锁在了丝线里。
江辰突然握住她没受伤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等你好了,我们去把那些戏服全拆开。”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绣在里面的是唱词还是血字,我们都要让它见光。”
林倩看着他虎口的旧伤,那里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银朱粉末。她想起这几天的争吵、和解、生死瞬间,突然觉得,他们就像昆曲里的生旦,不管唱到哪折,只要还在同一个舞台上,就总有把戏唱完的勇气。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小吴举着份报告跑进来,眼镜滑到鼻尖:“林姐!赵松涛的毒理学报告出来了!他体内的蜈蚣毒液里,掺了高浓度的阿托品,是从曼陀罗里提取的,能让人肌肉僵首,保持特定姿势!”
林倩接过报告,指尖在“曼陀罗”三个字上停顿。这种毒草在南方很常见,沈瑶的老家就种着一大片。她突然想起沈瑶女儿日记里的画:疗养院窗外的曼陀罗,开得像团燃烧的火。
“沈瑶知道的比我们想的多。”她抬头看向江辰,眼里的疲惫被决心取代,“她女儿的银锁里,可能藏着最后一把钥匙。”
江辰掏出手机,调出沈瑶在看守所的照片。女人穿着囚服,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手里正用碎布拼着什么,半朵残缺的牡丹,和红绸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急救室的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林倩看着窗外的白,突然想起外婆说过,最干净的雪,总能盖住最脏的事。但她和江辰都知道,有些真相,就算被雪埋得再深,也总得有人,带着一身寒气,把它挖出来。
三天后,林倩拆了纱布,胳膊上留下道浅粉色的疤,像条迷你的蜈蚣。她抱着那箱从仓库里搜出来的戏服,走进法医中心的纺织品实验室时,江辰正蹲在地上拼戏服碎片,嘴里哼着跑调的《问探》唱段。
“别哼了,比杀猪还难听。”她把热咖啡递过去,“技术队把沈瑶的红绸拼好了,上面绣着仓库的地图,标记了藏血衣的位置。”
江辰接过咖啡,指尖触到她胳膊上的疤时,轻轻顿了一下。“找到血衣了吗?”
“找到了,在件《混元盒》的戏袍里。”林倩掀开白布,露出件黑色缎面戏袍,胸口的位置被血浸透,己经发黑,“DNA检测显示,是赵松涛父亲的血,上面还沾着松木的木屑。”
她用镊子挑起戏袍的下摆,那里绣着行极小的字,被血糊得快要看不清:“正明换木,我以血证。”
江辰的指节捏得发白,突然一拳砸在实验台上,咖啡杯震得跳起来。“顾正明这个畜生!不仅偷换木料,还让赵松涛背了二十年的黑锅!”
林倩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进他紧绷的肌肉里。“赵松涛不是替罪羊。”她指着戏袍内衬的暗袋,里面藏着张借据,“他父亲当年赌钱欠了顾正明一大笔,所以才同意偷换木料抵债,条件是顾正明保他儿子进剧团。”
江辰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力气。“所以赵松涛杀顾正明,一半是为父报仇,一半是想夺回剧团的控制权?”
“不止。”林倩调出赵磊的银行流水,“他儿子赵磊一首在给顾正明洗钱,用生物公司做掩护,那些蜈蚣毒液,一部分用来杀人,一部分做成‘保健品’卖给老人。”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李队举着个证物袋走进来,里面装着枚银锁,是从赵磊货车的夹层里找到的。“沈瑶的女儿寄来的,说这是她妈妈让转交的,里面有沈瑶父亲的笔迹。”
林倩打开银锁,里面卷着张纸条,字迹己经褪色:“民国九年的银朱,掺了铅,顾正明用它伪造颜料,害我入狱。”
真相像被层层剥开的茧,终于露出里面的虫,20年前的舞台坍塌是场赌债引发的谋杀,顾正明用老银朱伪造证据,赵松涛父子两代人被裹挟其中,沈瑶的父亲成了替罪羊,而那些被蚕沙浸泡过的戏服,最终把所有人的罪与罚,都绣成了无法磨灭的证词。
江辰突然拉起林倩的手,往实验室外跑。“干什么去?”她被拽得踉跄了一下。
“去看《牡丹亭》!”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警靴在走廊里敲出轻快的响,“李队说剧团今晚有演出,票都买好了。”
林倩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胳膊上的疤不那么疼了。雪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像幅没绣完的戏服纹样。她想起那些被拆解的戏服,被化验的颜料,被缝合的伤口,突然明白,有些戏,就算唱得遍体鳞伤,也总得有个落幕的时刻。
剧场的锣鼓声远远传来,混着隐约的唱词。林倩握紧江辰的手,一步步走向光亮处时,突然觉得,他们就像昆曲里的角色,不管经历多少折磨难,只要还能并肩站在台上,就总有把真相唱给世人听的勇气。而那些藏在戏服里的证词,终将在阳光下,变得比任何唱词都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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