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阁的夜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西院书房的烛台上，半截红烛燃得正旺，烛泪顺着台壁蜿蜒而下，凝结成不规则的蜡痕，像一道道凝固的血泪。霍离陌坐在书案后，指尖捏着一张泛黄的纸页——这是从古堡密室的木箱里找到的日记残页，纸页边缘被火燎过，字迹残缺，却能清晰看到“玄儿”“小黑屋”“火”等字样，还有几行稚嫩的笔迹：“赵妈说桂花糕要蒸半个时辰，等我出去了，要给赵妈做很多很多”。
桌角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上级发来的消息：“林家势力开始施压，夏侯案需尽快出结果，若其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按特殊预案处理。”霍离陌揉了揉眉心，“特殊预案”西个字像块石头压在心上——那意味着一旦确认夏侯失控风险过高，军方有权将其永久收容，甚至销毁。
他起身拿起烛台，走向东院。回廊的石板上落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两侧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个挣扎的困兽。夏侯的房间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一道纤细的人影，正坐在花架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叩叩叩——”
敲门声落下，房间里的人影顿了一下，随即传来夏侯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霍队长？”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夏侯正拿着一个小小的陶制模具，模具上刻着桂花图案，是赵妈提到的、当年用来给夏侯做桂花糕的模具。他穿着白色的里衣，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看到霍离陌手里的烛台和残页，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脆弱。
“你还没睡。”霍离陌将烛台放在梳妆台上，烛火的光映在夏侯苍白的脸上，“在看什么？”
“没什么……”夏侯将模具藏在身后，指尖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瓷碗，碗里的桂花干撒了一地，“是赵妈托人送来的桂花干，她说……说当年我最喜欢吃用这个模具做的桂花糕。”
霍离陌弯腰帮他捡桂花干，指尖碰到那个陶制模具，模具边缘还留着细小的缺口，是当年被夏侯明宇摔在地上砸出来的。“赵妈说，你五岁那年，为了护这个模具，被夏侯明宇推下楼梯，摔断了左腿。”他抬起头，将模具放在桌上，推到夏侯面前，“这个模具，还有这张日记残页，都是你的东西，对不对？”
夏侯的目光落在残页上，瞳孔骤缩，握着衣角的手开始颤抖。残页上“等我出去了，要给赵妈做很多很多”的字迹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些被遗忘的、短暂的温暖，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是……是我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这是我八岁那年写的，藏在床板下，没想到……还能找回来。”
霍离陌将残页推得更近：“残页后面有被撕掉的痕迹，上面写了什么？是不是和火灾有关？”
夏侯的身体猛地一僵，指尖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只露出苍白的下巴：“我……我不记得了。火灾那天太乱了，我被关在地下室，听到外面有爆炸声，还有林婉清的笑声，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撒谎。”霍离陌的声音突然变冷，“苏清鸢说，你的怨力与怨骨高度契合，你不仅是献祭的目标，还能控制怨力。赵妈说，火灾后第三天，她看到地下室的送饭口有新鲜痕迹，你在古堡里活了下来，靠的就是怨力，对不对？”
夏侯猛地抬起头，眼底的脆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鸷，像结了冰的湖面。“你调查我？”他的声音带着嘲讽，“你和林婉清、和我父亲一样，都只把我当成一个怪物，一个能利用的工具，对不对？”
“我没有把你当成怪物。”霍离陌的声音软了下来，“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帮你解除诅咒。如果你能控制怨力，我们可以一起找到怨骨，结束这一切。”
“结束？”夏侯突然笑了，笑声尖锐而凄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怎么结束？我被关在小黑屋十年，被夏侯明宇用玻璃划得满身是伤，被林婉清当成祭品推上祭祀台，我父亲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这些都能结束吗？”
他站起身，白色里衣下的旧伤疤隐约可见，从锁骨延伸到腰际，狰狞而恐怖。“你以为我愿意控制怨力吗？”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残页上，晕开模糊的字迹，“当年在地下室，怨骨的怨气钻进我的身体，我每天都像被无数根针在扎，我想过死，可我不能死！我要活着，我要看着那些伤害我的人，一个个付出代价！”
霍离陌的心脏猛地一缩——这是夏侯第一次如此首白地袒露恨意，却也让他更加疑惑：“你说怨骨的怨气钻进你的身体，是怎么进去的？火灾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侯的眼泪突然停了，他看着霍离陌，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你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火灾那天，林婉清和邪术师把我绑在祭祀阵上，爱吃茄子卷的黛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拿着匕首要刺我的心脏，取我的心头血唤醒怨骨。我挣扎的时候，匕首划破了我的手，血滴在阵眼上，怨骨突然爆发怨气，把邪术师烧成了灰烬！”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动，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烛火开始疯狂摇曳，花架上枯萎的兰草突然无风自动，黑色的怨气从他身上缓缓渗出，在空气中凝聚成淡淡的雾气：“林婉清吓得跑了，我被怨气困住，只能躲在地下室。那些怨气每天都在啃噬我的身体，可也让我活了下来！我看着古堡被烧成废墟，看着林婉清和夏侯明宇拿着夏侯家的财产离开，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他们千倍百倍地偿还！”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霍离陌追问，“你明明能控制怨力，为什么还要装作脆弱无助？”
“装作脆弱？”夏侯突然靠近霍离陌，两人距离极近，他能感受到霍离陌身上的体温，眼底却一片冰冷，“我不装作脆弱，你会带我离开古堡吗？你会帮我调查林家吗？你会保护我吗？”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霍离陌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上次被他咬伤的疤痕：“你以为你是在保护我吗？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的责任感，你想把我变成一个听话的、没有威胁的‘受害者’，然后用你的方式‘拯救’我，对不对？”
霍离陌的喉结动了动，说不出话。他不得不承认，夏侯的话戳中了他的内心——他确实想保护夏侯，想帮他走出阴影，却也下意识地想控制他的危险，这份复杂的情绪，让他陷入了矛盾。
就在这时，霍离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上级的电话。他走到窗边接起，电话里传来严厉的声音：“霍离陌，林家己经动用关系施压，限你三天内提交夏侯的评估报告，若确认其具有失控风险，立刻执行特殊预案！”
电话挂断，霍离陌回头，看到夏侯正站在烛台旁，手里捏着那张日记残页，指尖微微颤抖。他的眼底没有了之前的阴鸷，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哀求，像个迷路的孩子：“霍队长，你是不是也要抛弃我？就像我父亲一样，就像赵妈被迫离开我一样，你也要把我交给他们，让他们把我当成怪物销毁，对不对？”
霍离陌的心猛地一痛。他想起第十八章那个雷雨夜，夏侯拼尽全力帮他对抗心魔，嘴角溢出的鲜血；想起夏侯看到桂花糕模具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暖；想起他苍白的脸上，那些永远无法愈合的旧伤疤。这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他的理智和怀疑。
“我不会抛弃你。”霍离陌走到夏侯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刺骨，掌心还留着指甲掐出的血痕，“我会向上级说明情况，证明你没有失控风险，我们一起找到怨骨，解除诅咒，让林家付出代价。”
夏侯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再次落下，这一次，不再是伪装的脆弱，而是带着真实的委屈和依赖。他靠在霍离陌的肩上，白色长发垂落在霍离陌的军装前，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霍队长……谢谢你。我以为……我以为再也没有人会相信我，再也没有人会保护我了。”
霍离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微弱的怨力在慢慢平复。烛火渐渐稳定下来，房间里的温度也恢复了正常，只有那盆枯萎的兰草，静静地放在花架上，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夏侯隐瞒的，远不止这些。
过了很久，夏侯才抬起头，眼底的脆弱又重新覆盖了阴鸷：“霍队长，我累了，想休息了。”
“好。”霍离陌松开手，帮他整理好散落的长发，“有事随时叫我，我就在书房。”
离开房间时，霍离陌回头看了一眼——夏侯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那张日记残页，烛火的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像戴着一张破碎的面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看清过夏侯，他看到的脆弱，可能只是夏侯想让他看到的第一重面具，面具之下，还藏着更深的秘密和更复杂的心思。
回到书房，霍离陌坐在书案前，看着上级发来的消息，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他相信夏侯经历的痛苦是真实的，却也无法忽视他隐瞒的关键秘密——怨骨的具置、他控制怨力的真正能力、火灾当天是否还有其他隐情。可如果继续追查，只会让夏侯再次封闭自己，甚至引发他的失控；如果就此停止，又无法向上级交代，也无法真正帮夏侯解除诅咒。
桌角的青铜罗盘突然微微颤动，指针指向东院的方向，泛着淡淡的黑色——夏侯身上的怨力又开始波动了，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情绪激动，或许是因为他又在暗中做着什么。
霍离陌拿起那张日记残页，指尖抚摸着上面稚嫩的字迹，突然发现残页的边缘有一道细微的折痕，像是被人刻意撕过。他将残页对着烛火，透过光，隐约看到被撕掉的部分有一个模糊的“骨”字——夏侯果然还隐瞒了关于怨骨的关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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