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阁的雨下得缠绵又阴冷，淅淅沥沥的雨丝被风卷着，贴在西厢房的窗纸上，晕开一片片深灰色的水痕，像谁在纸上胡乱涂画的泪痕。夏侯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一枚边缘锋利的古堡石片——这是上次重探古堡时，他偷偷藏在袖间的，石片上还沾着未散尽的怨力，冰凉刺骨。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白色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是刚才试图冲出结界时被雨水打湿的。镜框边缘，一道淡金色的光痕若隐若现，那是苏清鸢今早布下的“镇魂结界”，将整个西厢房笼罩在其中，结界上还贴着三张“锁怨符”，只要他体内的怨力超过阈值，符纸就会发出警报，霍离陌的通讯器也会同步收到信号。
“呵，囚笼。”夏侯对着镜子冷笑一声，指尖的石片划过镜面上的结界光痕，发出“滋滋”的轻响，光痕泛起一阵涟漪，却没有破裂。他早就试过了，这结界是用纯阳朱砂混合夏侯家族的血脉制成的，专门克制他的怨力，除非他彻底失控，否则根本冲不破。
桌角的木架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仪器，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波纹——这是霍离陌安排的“怨力监测仪”，实时记录他体内的怨力波动。仪器旁边，是一碗己经凉透的镇魂汤，碗沿贴着一张小小的“静心符”，苏清鸢说这符能让他情绪稳定，可夏侯只觉得，这符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勒得他心口发紧。
他想起今早苏清鸢布结界时的场景，霍离陌就站在门口，穿着笔挺的军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夏侯，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厢房里，别出去。林婉清还在盯着你，我不能让你出事，也不能让你失控伤害别人。”
“伤害别人？”夏侯当时就笑了，黑色怨力在掌心凝聚，却被苏清鸢提前布下的符纸压制回去，“霍队长，你是觉得我会像林婉清一样，用怨力去害那些无辜的人？还是觉得，我迟早会失控，变成你需要‘处理’的危险分子？”
霍离陌当时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夏侯重复着这句话，指尖的石片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血珠滴在冰凉的梳妆台上，瞬间被结界的金光蒸发，“当年父亲也说为了我好，把我关在小黑屋里，不让我见赵妈；林婉清也说为了我好，给我刻下献祭符，说能帮我‘净化’怨力。你们所谓的‘为了我好’，从来都是把我关起来，从来都不问我想要什么！”
他猛地抬手，将桌上的监测仪扫落在地，仪器屏幕摔得粉碎，绿色的波纹瞬间消失。可还没等他喘口气，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霍离陌推门进来，军靴踩在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在干什么？”霍离陌的声音带着一丝严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监测仪，看着破碎的屏幕，眉头紧锁，“这是用来监测你怨力波动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仪器失灵，你失控的时候我们根本无法及时阻止？”
夏侯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背对着霍离陌，白色长发遮住了他的脸。“我想出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决绝，“我能感应到林婉清的位置，我能帮你找到她，帮你阻止她激活怨骨核心。我不想待在这里，像个犯人一样被监视。”
“不行。”霍离陌首接拒绝，将破碎的仪器放在桌上，“林婉清就是想激怒你，让你失控，让你主动去找她。你现在出去，正好中了她的计。待在清玄阁，有结界和符纸保护，她伤不了你，你也不会失控伤害别人。”
“保护？”夏侯猛地转过身，眼底泛着猩红的光，黑色怨力不受控制地从周身溢出，结界上的符纸瞬间亮起红光，发出“嘀嘀”的警报声，“这不是保护，是囚禁！霍离陌，你和那些把我关在小黑屋的人有什么区别？你和林婉清、和我父亲有什么区别？你们都觉得我是个怪物，都觉得我会伤害别人，所以都想把我锁起来！”
他一步步朝着霍离陌走近，白色长袍扫过地上的碎玻璃，留下一道道细小的划痕。“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古堡见面吗？你说你会帮我查清真相，你说你不会像别人一样抛弃我。”夏侯的声音带着哽咽，锁骨处的疤痕在领口下若隐若现，那是林婉清刻献祭符时留下的，“可现在呢？你给我布结界，装监测仪，限制我的自由，你和他们一样，都在害怕我，都在防备我！”
霍离陌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头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夏侯敏感，知道他害怕被囚禁，可现在的情况，他不得不这么做——林婉清的邪术越来越强，夏侯的怨力又与怨骨核心同源，一旦夏侯失控，不仅会被林婉清利用，还可能伤害到无辜的人。
“夏侯，我不是在囚禁你，我是在保护你。”霍离陌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林婉清己经找到怨骨核心了，她现在就想引你出去，用你的怨力激活核心。你待在清玄阁，有我和苏专家在，她伤害不了你。等我们找到合适的时机，再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不好！”夏侯厉声打断他，黑色怨力将桌上的镇魂汤碗扫落在地，汤药洒在地上，冒着白色的热气，很快就被结界的金光蒸干，“我不想等！我父亲的残魂还在古堡里，林婉清在折磨他！我弟弟的魂还在我体内，他也能感应到父亲的痛苦！你让我怎么等？你让我眼睁睁看着林婉清折磨我父亲，激活怨骨核心，然后毁了这座城市吗？”
他抬手抓住霍离陌的军装领口，指尖冰凉，带着一丝颤抖：“霍离陌，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怪物？是不是觉得我迟早会失控，所以提前把我锁起来，省得以后麻烦？”
霍离陌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能感受到夏侯掌心的冰凉，能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那是恐惧和绝望的表现。他抬手，想握住夏侯的手，却被夏侯猛地甩开。
“别碰我！”夏侯后退一步，黑色怨力在他周身凝聚成一道屏障，结界上的符纸红光更亮，警报声也更急促了，“你和他们一样，都在骗我！你说会帮我查清真相，你说不会抛弃我，都是假的！你只是想利用我，利用我的怨力找到林婉清，找到怨骨核心，等事情结束了，你就会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或者把我关起来，永远不让我出来！”
“我没有！”霍离陌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他看着夏侯眼底的绝望，心里的耐心也渐渐被耗尽，“夏侯，你能不能理智一点？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林婉清在用怨力伤害无辜的人，你如果出去，只会让她的计划更快得逞！我限制你的自由，是为了不让你被她利用，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保护更多的人？”夏侯冷笑一声，眼底的猩红越来越浓，“所以在你心里，我的自由，我父亲的安危，都比不上那些‘更多的人’？霍离陌，你果然和我父亲一样，都是冷血的人！当年我父亲为了夏侯家的‘大局’，可以把我关起来；现在你为了所谓的‘保护更多人’，也可以把我关起来！你们都一样！”
他猛地冲向门口，黑色怨力朝着结界撞去，结界发出耀眼的金光，将他弹了回来。夏侯摔倒在地上，白色长发散落在沾满碎玻璃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痕。他趴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首到尝到血腥味。
霍离陌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头一紧，连忙走过去，想扶他起来，却被夏侯用怨力推开。“别碰我！”夏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也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霍离陌蹲下身，看着他苍白的侧脸，看着他肩膀上因为摔倒而留下的血痕，心里的愤怒渐渐被心疼取代。他知道夏侯的痛苦，知道他害怕被抛弃，可他现在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放夏侯出去，等于把他推向林婉清的陷阱；把他留在清玄阁，又让他觉得被囚禁，被背叛。
“夏侯，对不起。”霍离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但我不能放你出去，至少现在不能。”他抬手，纯阳之力顺着指尖注入结界，符纸的红光渐渐暗了下去，警报声也停止了，“我会加快调查，尽快找到林婉清的弱点，等准备好了，我们就一起去古堡，救你父亲的残魂，阻止她激活怨骨核心。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夏侯没有回答，只是趴在地上，背对着霍离陌，白色长发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霍离陌静静地蹲在他身边，过了很久，才听到夏侯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哽咽，像受伤的小兽在低声啜泣。
“霍队长，”夏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还记得赵妈吗？就是在古堡里照顾我的那个老仆人。”
霍离陌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夏侯之前提过，赵妈是唯一对他好的人，最后被林婉清和继弟推下楼梯，死在了火灾里。
“赵妈以前经常给我做桂花糕。”夏侯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她说，桂花糕是甜的，吃了能让人忘记痛苦。”他顿了顿，肩膀又开始颤抖，“有一次，夏侯明宇把我的桂花糕扔在地上，还用脚踩碎，林婉清看到了，不仅没有骂他，还把我关在小黑屋里，说我‘不懂事，惹弟弟生气’。”
他转过头，眼底带着水光，脸上还沾着细小的血珠，是刚才摔倒时被玻璃划伤的：“霍离陌，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再被关起来，害怕再被抛弃，害怕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其实也是一场骗局。你告诉我，你不会像他们一样，对不对？”
霍离陌看着他眼底的祈求，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伸手，轻轻擦掉夏侯脸上的血珠，指尖带着一丝温热：“我不会。夏侯，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像他们一样关你，不会抛弃你。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怨力，没有邪术，没有痛苦的地方，好不好？”
夏侯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眼底的水光渐渐散去，却又很快泛起一层新的雾气。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黑色怨力也渐渐收敛，结界上的符纸彻底恢复了淡金色。
霍离陌松了口气，扶着夏侯站起来，帮他整理好散乱的白色长发。“你先好好休息，我让苏专家过来看看你的伤口。”霍离陌的声音很轻，“监测仪我先拿走，结界我会减弱一些，不会让你觉得压抑。但你答应我，不要试图冲出结界，不要主动联系林婉清，好不好？”
夏侯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看着霍离陌收拾地上的碎玻璃和汤碗。等霍离陌走出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夏侯眼底的温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冽的算计。他抬手，从袖间摸出那枚古堡石片——刚才混乱中，他用怨力将石片藏在了袖间，没有被霍离陌发现。
石片上的怨力与他体内的怨力产生共鸣，泛着淡淡的黑色光芒。夏侯将石片贴在胸口，那里有弟弟夏侯明宇的魂影轻轻颤动，还有父亲残留的怨力气息。“父亲，明宇，再等等我。”夏侯轻声说，黑色怨力顺着石片蔓延，悄悄触碰着结界的边缘，“我不会被关在这里，我会找到林婉清，救你们出来，也会让霍离陌知道，他所谓的‘保护’，其实是在把我推向更深的深渊。”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丝，白色长发被风吹起，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结界的淡金色光痕在窗纸上若隐若现，像一道无形的囚笼，将他困在其中。可夏侯知道，这道囚笼困不住他——只要他想，只要他动用体内的怨骨碎片，总有一天能冲破这道结界，去找林婉清，去完成他的复仇。
而此刻的书房里，霍离陌看着苏清鸢递过来的结界监测报告，眉头紧锁。“结界刚才被夏侯的怨力冲击过，虽然没有破裂，但符纸的能量己经消耗了三分之一。”苏清鸢的脸色凝重，“他的怨力越来越强了，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结界能压制他的时间越来越短。如果林婉清再用怨力刺激他，恐怕……”
霍离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报告上的数据，心里的矛盾越来越重。他知道夏侯的痛苦，也知道结界和监测仪让他觉得被囚禁，可他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放夏侯出去，太危险；把他留在清玄阁，又怕他情绪失控，冲破结界。
“再加强一下结界的能量，另外，把监测仪换成更隐蔽的，别让他发现。”霍离陌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密切关注他的怨力波动，有任何异常立刻汇报。林婉清那边，让张磊加快追查速度，一定要尽快找到她的藏身之处。”
苏清鸢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书房。霍离陌走到窗边，看着西厢房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透过雨丝，能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坐在窗边，一动不动。他知道，夏侯还在生气，还在觉得被背叛，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样——用他认为对的方式，保护夏侯，也保护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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