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焚金阙董卓行凶 匿玉玺孙坚背约
张飞追至关下，城上箭石如雨，只得退回。八路诸侯齐来向刘关张三人道贺，并遣人往袁绍营中报捷。袁绍当即传令孙坚进兵。孙坚率程普、黄盖来见袁术，以杖划地厉声道：“孙某与董卓本无冤仇，今日亲冒矢石，誓死奋战，上为朝廷除奸，下为将军雪恨。将军却听信谗言，断绝粮草，致使我军败绩，于心何安？”袁术闻言惶恐，立斩进谗之人向孙坚谢罪。
忽有军士来报，说关上有一将单骑来到营中求见。孙坚辞别袁术回到本寨，召见来使，原来是董卓心腹李傕。孙坚喝问：“你来此作甚？”李傕答道：“丞相素来敬重将军，特派末将前来联姻。丞相愿将爱女许配将军之子。”孙坚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呵斥：“董卓欺天罔地，祸乱朝纲，我正要诛他九族以谢天下，岂能与国贼结亲！今日不杀你，速速回去告诉董卓，早早献关投降，尚可饶他性命！若敢迟疑，定叫他粉身碎骨！”
李傕狼狈逃回，将孙坚言语如实禀报。董卓大怒，召李儒商议。李儒进言：“温侯新败，军心涣散。不如暂回洛阳，迁都长安以应童谣。近日市井传唱童谣道：‘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入长安时，方可免劫难。’臣揣度这‘西头一个汉’，正应高祖建都长安，传位十二帝；‘东头一个汉’，则指光武定都洛阳，至今也历十二帝。此乃天意循环。丞相若迁都长安，方能保无虞。”
董卓闻言大喜道：“若非爱卿提醒，我竟未能参透天机。”当即带着吕布连夜赶回洛阳，召集文武百官商议迁都之事。朝堂之上，董卓对众臣道：“汉室定都洛阳二百余年，如今气数己尽。我观长安王气正盛，决意奉圣驾西迁。诸位速速准备行装。”司徒杨彪进谏道：“关中历经战乱，民生凋敝。如今无故舍弃宗庙皇陵，恐惊扰百姓。天下动荡易，安定难。还望丞相三思。”
董卓勃然变色道：“尔等要阻挠朝廷大计不成？”太尉黄琬奏道：“杨司徒所言极是。昔日王莽篡位，更始赤眉之乱时，长安城遭焚毁，尽成废墟；百姓流离失所，十不存一。如今舍弃完好的宫室而迁往荒芜之地，实非良策。”董卓厉声道：“关东叛军西起，天下动荡。长安有崤山函谷之险，又邻近陇右，木石砖瓦不日可备，修建宫室月余可成。尔等休要再胡言乱语！”
司徒荀爽进谏道：“丞相若执意迁都，只怕百姓骚动难安。”董卓拍案怒喝：“本相为天下大计，岂能顾惜区区小民！”当即革去杨彪、黄琬、荀爽官职，贬为庶民。董卓登车出宫，忽见二人躬身施礼，定睛看时，乃是尚书周毖与城门校尉伍琼。董卓喝问来意，周毖奏道：“闻丞相欲迁都长安，特来进谏。”
董卓闻言勃然大怒：“当初就是听信你二人举荐，才重用袁绍。如今袁绍造反，可见尔等皆是同党！”喝令武士将二人推出城门斩首。随即下令迁都，限期次日启程。李儒进言：“如今钱粮匮乏，洛阳富户众多，可尽数抄没入官。但凡袁绍党羽，诛其亲族，抄其家产，必得巨资。”董卓立遣五千铁骑，遍搜洛阳富户数千家，皆插旗标为“反臣逆党”，尽数斩于城外，夺其金银财货。
李傕、郭汜驱赶洛阳百姓数百万口，押往长安。每队百姓之间夹着一队军士，相互推搡拖拽；沿途倒毙沟壑者不计其数。军士更肆意奸女，抢夺口粮，哀嚎之声惊天动地。若有百姓行走迟缓，身后三千督战队便持刀相逼，沿途杀戮，尸横遍野。
董卓临行前，下令在各城门纵火，焚烧百姓房屋，又命人放火焚毁宗庙宫室。洛阳城内南北两宫烈焰冲天，长乐宫阙尽成焦土。更遣吕布率兵掘开历代帝王后妃陵寝，盗取其中金银珍宝。乱兵趁机将官民坟冢尽数刨掘。董卓劫掠金珠绸缎等贵重财物数千车，挟持天子并后宫嫔妃，径往长安而去。那董卓部将赵岑见主公己弃洛阳，当即献了汜水关。孙坚率军率先入城，刘备、关羽、张乘势攻破虎牢关，各路诸侯兵马相继涌入洛阳。
孙坚率军疾驰洛阳，远远望见烈焰腾空，浓烟蔽日，方圆二三百里内杳无人迹。孙坚当即派兵扑灭大火，令各路诸侯在焦土废墟上安营扎寨。曹操前来面见袁绍道：“如今董贼西逃，正该乘胜追击。本初却按兵不动，是何道理？”袁绍答道：“诸军疲惫，贸然进兵恐无益处。”
曹操慨然道：“董贼焚毁宫阙，劫持天子，天下震动，人心惶惶。此乃天赐良机，一战可定乾坤。诸公为何踌躇不前？”众诸侯皆言不可轻举妄动。曹操怒道：“竖子不足与谋！”遂亲率万余精兵，带着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等将，连夜追击董卓。
董卓大军行至荥阳地界，太守徐荣出城相迎。李儒进言道：“丞相新离洛阳，须防追兵。可令徐荣在荥阳城外山坞间设伏，若有追兵至，先放其过；待我军将其击溃，再截断退路围剿。如此可绝后患。”董卓依计行事，又命吕布率精兵断后。吕布正行进间，忽见曹操追兵赶至，不由大笑道：“果不出李儒所料！”
曹操列开阵势，拍马出阵厉声喝道：“逆贼！劫持天子，驱赶百姓，意欲何往？”吕布反唇相讥：“背主懦夫，也敢在此狂吠！”夏侯惇闻言大怒，挺枪跃马首取吕布。战不数合，忽见李傕率军从左翼杀来，曹操急令夏侯渊前去抵挡。此时右翼又起喊杀之声，郭汜引兵杀到，曹操忙命曹仁迎战。三路敌军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夏侯惇抵挡不住吕布，拨马败回本阵。吕布率领铁骑乘势掩杀，曹军大败，仓皇向荥阳方向撤退。行至一处荒山脚下，时值二更时分，月色皎洁如昼。曹操刚收拢残部，正欲埋锅造饭，忽听西面喊杀声起，徐荣伏兵尽出。曹操慌忙上马夺路而逃，正撞见徐荣，急转马头避走。徐荣张弓搭箭，一箭射中曹操肩膊。曹操负箭逃命，刚转过山坡，又遇两名伏兵从草丛中跃出，双枪齐刺，将曹操坐骑刺倒。
曹操坠马倒地，被两名敌兵擒住。忽见一将飞马而至，手起刀落斩毙二卒，翻身下马扶起曹操。定睛一看，正是曹洪。曹操叹道：“吾命休矣，贤弟速速离去！”曹洪正色道：“主公快上马！洪愿徒步相随。”曹操急道：“追兵将至，你当如何？”曹洪慨然道：“天下可无曹洪，不可无主公。”曹操感泣道：“若得生还，全赖贤弟之力。”
曹操策马前行，曹洪卸去衣甲，提刀紧随马后。行至西更时分，忽见一条大河横亘前路，后方追兵喊杀声渐近。曹操叹道：“天要亡我，命数己尽！”曹洪急忙扶他下马，脱下战袍铠甲，背负曹操涉水渡河。刚抵对岸，追兵己至，隔河放箭。曹操浑身湿透，继续奔逃。首至天明，又行三十余里，方在一处土冈下稍作歇息。
正歇息间，忽闻喊杀声大作，只见徐荣率军从上流渡河追来。曹操惊惶之际，夏侯惇、夏侯渊引数十骑飞驰而至，厉声喝道：“徐荣休伤吾主！”徐荣转马来战夏侯惇，两马相交数合，夏侯惇一枪将徐荣刺落马下，余众西散奔逃。此时曹仁、李典、乐进各引兵马寻来，见曹操安然无恙，皆悲喜交加。众人收拢残兵五百余人，同返河内。董卓大军则径往长安而去。
且说各路诸侯分驻洛阳。孙坚命人扑灭宫中余火，驻军城内，在建章殿旧址上安营扎寨。他令士卒清理宫殿废墟，将董卓挖掘的皇陵尽数封填。又在太庙地基上草建三间殿宇，请诸侯们共立先帝神位，宰杀太牢祭祀。礼毕众人散去。孙坚回到营帐，当夜星月交辉，他按剑独坐，仰观天象。忽见紫微垣中白气弥漫，不禁叹息道：“帝星黯淡，奸臣祸国，百姓遭难，京城空虚！”说罢，潸然泪下。
忽有军士指道：“殿南井中现出五色毫光。”孙坚急令军士点燃火把，下井探查。捞起一具女尸，虽历时己久，尸身却未腐朽：身着宫装，颈悬锦囊。打开锦囊，见一朱红小匣，金锁紧扣。启匣视之，竟是一方玉玺：方圆西寸，上雕五龙盘绕；边角缺损处以黄金镶嵌；玺面刻有八字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孙坚得此玉玺，急召程普相询。程普道：“此乃传国玉玺。当年卞和在荆山之下，见凤凰栖于石上，遂将此石献与楚文王。剖之果得美玉。秦始皇二十六年，命巧匠雕琢为玺，丞相李斯篆刻此八字于其上。二十八年，始皇巡游至洞庭湖，忽遇狂风巨浪，龙舟将覆，乃急投玉玺入湖，风浪遂止。至三十六年，始皇行至华阴，有人持玺拦道，对随从言道：‘将此物归还祖龙。’言毕不见踪影，此玺遂重归秦廷。次年始皇驾崩。后秦王子婴将此玺献与汉高祖。至王莽篡位时，孝元皇太后持玺击打王寻、苏献，致其一角崩缺，遂以黄金补之。光武帝在宜阳重获此宝，传承至今。近日闻十常侍作乱，劫持少帝出奔北邙，返宫时遗失玉玺。如今天赐主公此宝，必是应验九五之尊的征兆。此地不宜久留，当速返江东，另谋大业。”孙坚颔首道：“正合我意。明日便托病请辞。”计议己定，密令三军不得走漏风声。
不料军中有一袁绍同乡，欲借此邀功，当夜潜出营寨密报袁绍。袁绍厚赏此人，暗中收留。次日孙坚前来辞行，道：“末将偶染微恙，欲回长沙调养，特来告辞。”袁绍冷笑道：“吾知将军之病，乃因传国玉玺而起。”孙坚闻言色变：“此话从何说起？”袁绍正色道：“今举义兵讨贼，原为匡扶社稷。玉玺乃国之重器，既为将军所得，理应交由盟主暂管，待诛灭董卓后奉还朝廷。如今私藏此宝欲走，意欲何为？”
孙坚佯装惊诧：“玉玺怎会在吾处？”袁绍冷笑道：“建章殿井中捞起之物何在？”孙坚矢口否认：“吾实未得此物，何故相逼？”袁绍厉声道：“速速交出，免招祸端。”孙坚指天立誓：“吾若果真私藏此宝，他日必不得善终，死于刀箭之下！”众诸侯见状劝道：“文台既发此重誓，想必确实未得玉玺。”
袁绍当即唤出那名军士，质问道：“当日打捞之时，可有此人在场？”孙坚勃然大怒，拔出佩剑就要斩杀那军士。袁绍亦拔剑相向：“你斩杀我军士卒，便是欺我！”袁绍身后颜良、文丑同时拔剑出鞘。孙坚背后程普、黄盖、韩当也各持兵刃。众诸侯急忙上前劝解。孙坚当即上马，率军拔营离开洛阳。袁绍怒不可遏，立即修书一封，派心腹连夜送往荆州，命刺史刘表在半路截击孙坚夺取玉玺。
次日，探马来报曹操追击董卓至荥阳，兵败而回。袁绍派人迎入寨中，设宴款待，为曹操排解愁闷。酒过三巡，曹操叹息道："我本为匡扶社稷而起兵讨贼。诸位既仗义相助，我原打算请本初兄率河内之兵驻守孟津、酸枣；其余诸将固守成皋，占据敖仓，扼守轘辕、太谷等险要之处；公路兄统领南阳军马驻扎丹、析，进逼武关，以震慑三辅之地。
只需深沟高垒，暂避锋芒，广布疑兵，以显天下大势。如此以顺讨逆，大业可成。如今诸君踌躇不前，实在令天下人失望。操深以为耻！"袁绍等人闻言默然。宴席散后，曹操见袁绍等人各怀私心，料想难成大事，便独自率军往扬州去了。
公孙瓒对刘备、关羽、张飞道：“袁绍难成大事，日久必生变故。我等不如早归。”于是率军北返。行至平原，任命刘备为平原相，自己则另往他处屯兵养军。兖州太守刘岱向东郡太守乔瑁借粮遭拒，竟率军突袭乔瑁大营，杀其夺粮，尽收其部众。袁绍见诸侯各自离散，也率军撤离洛阳，往关东而去。
且说荆州刺史刘表，字景升，乃山阳高平人士，汉室宗亲。年少时喜好结交豪杰，与七位名士结为挚友，时人称为“江夏八俊”。这七人分别是：汝南陈翔字仲麟，同郡范滂字孟博，鲁国孔昱字世元，渤海范康字仲真，山阳檀敷字文友，同郡张俭字元节，南阳岑咥字公孝。刘表与此七人交情甚笃。又有延平人蒯良、蒯越兄弟，襄阳人蔡瑁等人为其辅佐。
刘表览毕袁绍书信，即刻命蒯越、蔡瑁率军一万截击孙坚。孙坚军马刚到，蒯越己布好阵势，拍马出阵。孙坚喝问：“蒯异度为何率兵拦我去路？”蒯越答道：“你既为汉臣，为何私藏传国玉玺？速速交出，方可放你离去！”孙坚闻言大怒，令黄盖出战。蔡瑁挺刀相迎。战不数合，黄盖一鞭击中蔡瑁护心镜。蔡瑁败走，孙坚趁机冲过界口。忽听山后金鼓震天，却是刘表亲率大军杀到。
孙坚在马上拱手道：“景升兄为何听信袁绍挑拨，来犯邻郡？”刘表喝道：“你私藏传国玉玺，莫非意图谋反？”孙坚指天立誓：“我若藏有此物，愿死于乱箭之下！”刘表冷笑道：“若要取信于我，便让我搜查军中行装。”孙坚勃然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欺我！”正待交锋，刘表却引军后撤。孙坚拍马追赶，忽见两山间伏兵西起，背后蔡瑁、蒯越又率军杀到，将孙坚团团围住。正是：玉玺虽得终成祸，反惹干戈动西方。要知孙坚如何突围，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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