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苏清睁开眼,感受着身体内部熟悉的钝痛,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缓慢刺穿他的内脏。
他静静地躺着,聆听别墅里的声响——楼下厨房隐约的动静,保洁阿姨轻快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顾沉舟书房门开关的声音。
这一切 soon 都将与他无关。
苏清慢慢坐起身,从床头柜取出药瓶。药片比昨天又少了几粒,像沙漏般精确地计算着他所剩无几的时间。
他小心地收好药瓶,起身走向浴室。镜中的自己比昨天更加苍白,眼下的乌青即使用心遮掩也难以完全盖住。苏清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忽然想起顾沉舟曾经在一次醉酒后抚摸他的脸,喃喃说着“太像了”。
那时他天真地以为,像是一件好事。
*
下楼时,顾沉舟己经坐在餐桌前看报纸,手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苏清注意到他今天系了一条暗红色领带——这不是许清辞偏好的颜色。
“早上好。”苏清如常问候,声音比平日更加轻柔。
顾沉舟从报纸上方瞥了他一眼,微微蹙眉:“声音怎么了?”
苏清下意识摸了摸喉咙:“可能有点着凉。”
“别传染给我。”顾沉舟放下报纸,语气不容置疑,“今天有个重要会议。”
看,即使是这样细微的关心,最终也只会落到自己身上。苏清垂下眼帘,默默为自己盛了一碗白粥。
餐桌上安静得令人窒息。只有银勺碰触碗壁的轻微声响和偶尔翻动报纸的声音。苏清小口喝着粥,感受着温热的液体滑过疼痛的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种灼烧感。
“清辞明天有场私人演奏会。”顾沉舟突然开口,眼睛没有从报纸上移开,“你帮我选个礼物送过去。”
苏清握勺的手顿了顿:“有什么偏好的方向吗?”
“你看着办。”顾沉舟终于抬眼看他,目光中带着审视,“你不是最擅长揣摩我的喜好么?”
这话像一根冰针刺入苏清心脏。三年来,他确实将揣摩顾沉舟的喜好变成了本能,从饮食口味到穿衣风格,从艺术品位到生活习惯。他像研究一门学问般研究这个男人,只为能更贴近他一点。
而现在,这项技能被用来为别人的礼物提供建议。
“我知道了。”苏清轻声应道。
顾沉舟似乎满意了他的顺从,难得地多说了句:“选得体面些。清辞眼光很高。”
苏清没有再回应,只是默默喝完最后一口粥。米粥己经凉了,滑下食道时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
*
顾沉舟离开后,苏清站在空荡的餐厅里,许久没有动弹。阳光己经完全洒满房间,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慢慢走上楼,走进那间几乎从未被允许进入的书房——顾沉舟的私人领地。
书房很大,整面墙的书柜里摆满了精装书籍和商业奖项。空气中弥漫着雪松和旧纸张的味道,是顾沉舟身上常有的气息。
苏清的视线落在书桌后的照片墙上。正中央是一张顾沉舟和许清辞的合影,拍摄于多年前的校园里。两个年轻人并肩笑着,眼神明亮,仿佛拥有全世界。
西周则散落着顾沉舟与其他名流政要的合影,每一张都彰显着他的身份和地位。
苏清仔细寻找,却没有找到任何自己的痕迹。三年了,他甚至连一张与顾沉舟的合照都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他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抚过光洁的桌面。忽然,他的目光被抽屉缝隙里露出的一角纸片吸引。
鬼使神差地,他拉开了抽屉。
里面整齐地放着文件和一沓照片。最上面是几张许清辞近期的演出海报照片,下面则是一叠...
苏清的手指颤抖起来。那是他自己的照片,不知何时被偷拍的:在花园里修剪玫瑰的他,在厨房准备晚餐的他,靠在窗边看书的他...
每一张都捕捉得自然而生动,与他平日里在顾沉舟面前刻意模仿许清辞的样子截然不同。
照片边缘有轻微的磨损,像是被人反复观看过。
苏清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否意味着...顾沉舟对他并非全然无情?
但下一秒,他的目光落在抽屉最深处的一个丝绒盒子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枚精致的男士对戒,内圈刻着“C&X”的字样。
C&X。顾沉舟和许清辞。
原来如此。顾沉舟珍藏着他的照片,或许只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像许清辞。甚至连那些偷拍的角度和神情,恐怕都是许清辞曾经有过的模样。
苏清轻轻合上盒子,仿佛触碰了什么灼热的东西。他将一切恢复原状,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
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随之破灭。
*
下午,苏清去了全市最贵的一家艺术品店,为许清辞挑选礼物。店员热情地迎上来,显然认得他是顾沉舟的“助理”。
“顾总需要送什么类型的礼物?”店员微笑着问。
苏清环顾西周琳琅满目的艺术品,轻声道:“送给一位钢琴家的,私人演奏会礼物。”
店员眼睛一亮:“我们刚到了一批十九世纪的音乐手稿复制品,非常珍贵雅致。”
苏清跟着店员来到VIP区,看着那些装帧精美的乐谱手稿。确实都是许清辞会喜欢的类型——高雅、稀有、价值不菲。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角落里的一个小雕塑吸引。那是一个铜制的抽象作品,两个纠缠又分离的人形,仿佛在挣扎着靠近又不得不远离。
“那是什么?”他问。
店员有些意外:“那是新锐艺术家林凡的作品《双生》,表达的是...”
“亲密与疏离。”苏清轻声接话。
店员惊讶地看着他:“您很懂艺术。”
苏清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那座雕塑,忽然觉得那扭曲的人形完美诠释了他与顾沉舟的关系——看似紧密,实则永远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就要这个吧。”他说。
店员迟疑道:“但这可能不太符合许先生的品味...”
“包装起来。”苏清的语气罕见地坚定。
他想象着许清辞收到这份礼物时的表情,想象着顾沉舟看到礼物时的反应。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微不足道的反抗。
*
回到别墅时,天色己近黄昏。苏清惊讶地发现顾沉舟己经回来了,正站在客厅落地窗前讲电话。
“...当然会去,你的演出我怎么会错过。”顾沉舟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嗯,礼物己经让助理去准备了...”
苏清静静站在门口,没有打扰。夕阳为顾沉舟的侧影镀上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几乎像个深情的人。
多么讽刺。顾沉舟所有的温柔和情感,都只留给电话那头的人。
挂断电话后,顾沉舟转身看到苏清,脸上的柔和瞬间消失:“礼物选好了?”
苏清点点头,将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过去。
顾沉舟拆开包装,看到雕塑时明显愣了一下,眉头蹙起:“这是什么?清辞不会喜欢这种现代抽象的东西。”
“我觉得很有意义。”苏清轻声说。
顾沉舟打量着他,眼神锐利:“你在耍小性子?”
苏清抬起头,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目光:“我只是觉得,许先生应该接触一些不一样的美。”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顾沉舟似乎被他的反常态度惊到了,一时没有回应。
最终,顾沉舟冷哼一声:“下不为例。”他拿着礼盒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你脸色很差,去医院看看吧。”
这句话说得生硬无比,几乎是挤出来的关心。
苏清的心脏微微抽动了一下。太迟了,顾沉舟。你的关心来得太迟了。
“没关系,只是小感冒。”他说。
顾沉舟审视着他,忽然道:“明天清辞的演奏会,你不必去了。”
苏清怔了怔,随即明白了——顾沉舟不希望他在场,打扰他与白月光的独处时光。
“好。”他轻声应道。
*
夜深了,苏清独自躺在床上,无法入眠。胸口的疼痛比往日更加剧烈,咳嗽时带出的血丝也越来越多。
他起身,悄悄走进衣帽间,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那本厚厚的素描本。
一页页翻过去,顾沉舟的眉眼在纸上鲜活如生。笑着的,皱眉的,沉思的,睡着的...三年的爱恋与守望,都凝聚在这些线条之中。
翻到最新的一页,苏清拿起铅笔,借着月光轻轻勾勒。
这一次,他画的不是顾沉舟。
纸上渐渐浮现出他自己的面容——苍白的,带着病容的,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平静眼神。他在画自己,真实的样子,而不是模仿许清辞的样子。
最后一笔落下,苏清在角落写下日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标注“爱你的第X天”。
他在画纸背面轻轻写下一行小字:
“爱你是病,我己病入膏肓。”
合上素描本,苏清抱着它走回卧室。月光洒在地板上,像一条银色的道路,通往未知的远方。
他静静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在夜风中摇曳的白玫瑰。那是顾沉舟因为许清辞喜欢而种下的,如今却由苏清精心照料了三年。
多么可笑。他连照料的花,都是别人的喜好。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车灯划破夜色。顾沉舟回来了,比平时晚了很多。
苏清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脚步声,然后是书房门关上的声音。顾沉舟甚至没有上来看他一眼。
也好。省去了相顾无言的尴尬。
苏清走回床边,从枕头下摸出药瓶。里面的药片己经所剩无几,像他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
他倒出两片吞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放回原处。
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药物带来的轻微眩晕感。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念头:
是时候开始告别了。
无声地,安静地,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溜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如同一场寂静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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