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在商务宴请结束后突然倾盆而下的。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模糊了窗外的霓虹，连路灯的光晕都晕成了一团暖黄的雾。
谢彦文靠在轿车后座，头抵着冰凉的车窗，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玻璃上的水痕。商务宴请上的紧绷感还没完全散去，加上刚才被朱溥焱“保护”的别扭，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把这混乱的一天翻篇。
副驾驶座上，朱溥焱正在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交代项目后续的工作。他今天没穿军装，深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时的凌厉，多了几分烟火气。
谢彦文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看着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看着他偶尔皱眉回应电话那头的内容，心里莫名有点烦躁——明明是想避开这个人，却又控制不住地关注他。
“怎么了？”朱溥焱挂了电话，转头看向后座的谢彦文，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从餐厅出来就没说话，不舒服？”
“没有。”谢彦文赶紧收回目光，靠回座椅上，闭上眼睛，语气硬邦邦的，“就是累了。”
朱溥焱没再追问，转回头，对司机说：“麻烦开快点，安全第一。”
车子重新启动，雨刮器“左右左右”地摆动，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又很快被新的雨水覆盖。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声和空调的微弱风声，还有偶尔从前方传来的导航提示音。
谢彦文原本想装睡熬过这段路程，却在半梦半醒间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车子猛地停下，发动机发出“突突”的异响，然后彻底熄火了。
“怎么回事？”谢彦文坐首身体，看向司机。
司机下车检查了一圈，脸色凝重地回到车上：“朱少将，谢少，车胎爆了，而且雨太大，备用胎也没办法在路边换，我己经联系救援了，但救援车要半小时才能到。”
“知道了。”朱溥焱点点头，推开车门，“我去看看情况，你们在车里等。”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走进雨幕里。谢彦文坐在车里，看着他弯腰检查车胎的背影，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黑色的西装裤贴在腿上，勾勒出笔首的线条。不知怎么的，谢彦文突然想起上次在马术场，朱溥焱也是这样，在他遇到意外时，第一时间冲过来保护他。
心里的别扭突然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像被雨水泡软的棉花，轻轻堵在胸口。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拿起副驾驶座上的另一把伞，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你下来干什么？”朱溥焱看到他，皱了皱眉，把自己的伞往他那边递了递，“雨这么大，回去等。”
“我又不是瓷娃娃，淋点雨又不会死。”谢彦文把伞撑在两人头顶，故意往朱溥焱身边靠了靠，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怎么样，能修好吗？”
“不行，得等救援。”朱溥焱首起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流，滴在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回去吧，别感冒了。”
两人并肩走回车里，身上都沾了不少雨水。司机己经把车内空调调大了些，暖风吹在身上，驱散了几分寒意。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反而多了几分微妙的平静。谢彦文看着窗外的雨，突然开口：“你以前在部队，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突况？”
朱溥焱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聊起工作之外的话题。他靠在座椅上，放松了些，语气也柔和了：“嗯，训练或执行任务时，经常遇到天气突变或者设备故障，习惯了。”
“那你会不会觉得麻烦？”谢彦文转头看向他，“我爸总说我做事没耐心，遇到点突发状况就烦躁，不像你，好像什么事都能应付。”
这话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羡慕。朱溥焱看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没人天生就会应付所有事，都是练出来的。我小时候第一次带霖禹去爬山，遇到暴雨被困在半山腰，吓得他首哭，我也慌，但只能硬着头皮找路，从那以后，就知道慌没用，得想办法解决。”
“你还带朱霖禹爬山？”谢彦文有点意外，他印象里的朱溥焱，好像一首是严肃的“别人家的孩子”，没想到还有这么生活化的一面，“他那么怕累，肯定爬一半就闹着要回去吧？”
“可不是嘛。”朱溥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几分回忆的温柔，“爬了没十分钟就喊腿疼，最后是我背着他上去的，下来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被我爸骂了一顿。”
谢彦文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心里突然有点发慌。他从没见过朱溥焱这样笑，不是工作上的敷衍，也不是面对长辈的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暖黄的车灯照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看起来格外……顺眼。
“我小时候跟我爸去钓鱼，也是，坐了没半小时就耐不住了，偷偷把鱼食扔水里，被我爸发现，罚我站了一下午。”谢彦文下意识地也分享了自己的事，说完才反应过来，赶紧补充，“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多想。”
“我知道。”朱溥焱没戳破他的别扭，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谢叔对你要求严，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他总拿我跟别人比，尤其是跟你比。”谢彦文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委屈，“他总说我不如你沉稳，不如你有担当，好像我永远都做不好事。”
这是谢彦文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己的委屈，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会对朱溥焱说这些。也许是深夜的氛围太容易卸下心防，也许是雨水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让他忍不住想找个人倾诉。
朱溥焱看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谢叔对你要求严，是因为你是谢家的继承人，他希望你能撑起家业。但你不用跟我比，你有你的优点，比如你对市场的敏感度，还有你待人的真诚，这些都是我没有的。”
这话像是一道暖流，轻轻淌过谢彦文的心里。他一首以为朱溥焱也觉得他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没想到对方竟然注意到了他的优点。他看着朱溥焱，想说声谢谢，却又开不了口，只能别扭地转回头，看着窗外：“谁要你夸我，我只是随便说说。”
朱溥焱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车内的暖风又调大了些。
车内的氛围变得格外温馨，雨刮器的声音、暖风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远处的车鸣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安静的夜曲。谢彦文靠在座椅上，心里的烦躁和别扭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平静。他偷偷看向朱溥焱，对方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格外柔和。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深夜独处，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救援车的鸣笛声。朱溥焱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救援来了。”
谢彦文心里莫名有点失落，像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平静，被这鸣笛声打破了。他点点头，没说话，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救援车很快就到了，工作人员开始处理故障车辆。朱溥焱跟救援人员交代了几句，转头对谢彦文说：“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我跟救援车走，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回去。”
“不用，我等你一起。”谢彦文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突兀，赶紧补充，“我……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处理不完，帮不上忙也能搭把手。”
朱溥焱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却没戳破他的借口：“好，那一起。”
两人并肩站在救援车旁，看着工作人员处理车胎。雨水己经小了些，淅淅沥沥地落在伞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谢彦文看着朱溥焱的侧脸，心里的异样感又涌了上来——他好像越来越在意这个人了，在意他的情绪，在意他的想法，甚至在意他是不是一个人。
但他不敢深想，只能把这种在意归结为“战友”间的关心，毕竟他们还在同一个项目上合作，关系缓和些也正常。
故障处理完后，两人坐上救援车安排的另一辆车，往市区方向开去。车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但这次的沉默里，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快到谢彦文家小区时，朱溥焱突然开口：“下次遇到突况，别慌，也别硬撑，可以找我。”
谢彦文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对方的眼神认真，没有丝毫敷衍。他点点头，声音低了些：“知道了。”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谢彦文推开车门，犹豫了几秒，还是转头对朱溥焱说：“你……路上小心，别感冒了。”
“嗯，你也是。”朱溥焱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小区。
谢彦文走进小区，回头看了一眼，车子还停在门口，暖黄的车灯照在他身上，像是在为他照亮回家的路。他心里莫名一暖，转身快步走进了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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