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天都是好太阳,黄土坡上的梯田垒到了第三层。田埂用青石砌得整整齐齐,像给坡地系上了三道青腰带,根生每天绕着田埂走两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照这个进度,不出一个月,半亩试验田就能完工。
这天上午,镇农技站的王技术员背着帆布包来了。他戴个黑框眼镜,穿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蹲在田埂边,从包里掏出水准仪,架在三脚架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根生,你过来看看。”王技术员招了招手。
根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过去。“王技术员,咋了?”
“你这坡度太陡了,足足有二十度。”王技术员指着水准仪上的刻度,“图纸上要求十五度,超过这个数,下雨的时候土保不住,容易滑坡,到时候不光梯田毁了,还可能冲了下面的庄稼。”
这话像一盆冷水,把根生从头浇到脚。他蹲下来,摸着刚砌好的田埂,青石还带着太阳的温度,可他心里却凉飕飕的。“不可能啊,俺是照着图纸挖的……”
“图纸是死的,地形是活的。”王技术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这坡地,西边高东边低,你光盯着图纸上的刻度,没结合实际地形,坡度自然就超了。”
围过来的村民听见了,都炸开了锅。李石头蹲在地上,抓着头发说:“这可咋整?俺们垒这三层田埂,熬了三个通宵,难道全白干了?”
张寡妇的眼圈红了,她带着两个娃,每天天不亮就来搬石头,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要是推倒重垒,俺们哪还有力气啊……”
最年轻的赵二孩也泄了气,往地上一坐:“我看要不算了吧,折腾了这么久,还是没弄对,说不定这梯田根本就不适合咱这儿的地。”
王老憨没说话,只是蹲在田埂边抽烟,烟卷烧到了手指头都没察觉。秀莲站在根生身边,看着他发白的脸,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啥——她知道,根生比谁都急,这半个月,他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又熬了好几个通宵改方案,头发都熬出了几根白的。
根生拿起图纸,铺在地上,对着地形看了又看,手指在“坡度15度”几个字上着,指节都有些发白。太阳越来越毒,晒得他头晕眼花,可他不敢歇——要是他都泄了气,这事儿就真的黄了。
“三哥,喝口水吧。”根梅端着一碗凉水解过来,递到他手里,“别着急,办法总比困难多。”
根生接过碗,喝了一口,凉水顺着喉咙往下滑,稍微清醒了些。“二姐,你说这坡要是改缓,得推倒多少田埂?”
“俺刚才问了俺婆家的老把式。”根梅蹲下来,指着梯田西边,“他说不用全推倒,把最上面两层往里收半尺,再把田埂加厚,就能把坡度降下来,就是得多费点工,得多拉几车土填沟。”
根生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这样能行吗?”
“老把式种了一辈子地,不会错的。”根梅肯定地点点头,“他还说,要是能在田埂边种上紫穗槐,根能固土,还能当肥料,一举两得。”
王老憨一听,把烟卷扔在地上踩灭:“那还等啥?推倒重垒!俺们多熬几个通宵,总能赶回来!”
李石头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俺家娃还等着水渠通水种西瓜呢!”
赵二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根生哥,俺刚才说错话了,俺跟你们一起干!”
根生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村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举起手里的碗,大声说:“大家放心,推倒的田埂,俺带头重垒!多出来的活,俺多干两倍!只要咱们心齐,肯定能把梯田改好!”
“好!”众人齐声应着,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
秀莲走过来,笑着说:“俺下午就去镇上买紫穗槐苗,顺便问问王技术员,加厚田埂有没有啥讲究。根花,你帮着记账,把今天的工时都记清楚,推倒重垒的活,算双倍工分。”
“哎,好!”根花赶紧掏出记账本,铅笔在纸上“沙沙”地写着,小脸上满是认真。
说干就干。王老憨和李石头拿起锄头,开始拆最上面两层田埂,青石一块块被撬下来,码成整齐的堆;赵二孩和王强挑着土筐,往西边的低洼处填土,扁担压得“咯吱”响;秀莲和根梅带着妇女们,把拆下来的碎土筛干净,准备重新垒埂。
根生也抄起了铁锹,挖起土来。刚挖了几下,肩膀上的旧伤就隐隐作痛,垫肩磨着伤口,火辣辣的。他咬着牙,没吭声——他是领头的,不能在大家面前露怯。
“三哥,你歇会儿,俺来挖。”根花跑过来,抢过他手里的铁锹,却因为力气小,挖不动硬土,脸憋得通红。
根生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这不是你干的活,快去帮秀莲姐筛土。”
中午吃饭的时候,根生特意多煮了一锅红薯,给大家补充力气。红薯刚出锅,冒着热气,甜香扑鼻。李石头拿起一个,掰成两半,递给根生一半:“根生,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咱们慢慢来,总能弄好。”
“是啊,”王老憨也说,“俺活了西十多年,啥苦没吃过?这点困难不算啥。”
根生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暖烘烘的。他看着眼前的乡亲,每个人脸上都沾着泥土,却带着笑,没有一句抱怨——有这样的乡亲,还有啥坎过不去?
下午,王技术员又折返回来,看了他们调整后的方案,点了点头:“这样就对了,结合地形调整坡度,再种上紫穗槐,保准不会滑坡。要是需要帮忙,随时去镇里找俺。”
“谢谢王技术员!”根生握着他的手,感激地说。
太阳落山的时候,最上面两层田埂己经拆完了,西边的低洼处也填了大半。大家收拾工具准备回家,虽然累得首不起腰,却没人叫苦。根花抱着记账本,蹦蹦跳跳地跟在根生身后:“三哥,今天咱们拆了两丈田埂,填了五筐土,明天肯定能开始重垒!”
“嗯,明天会更好。”根生笑着说。
晚风一吹,带来了黄河的湿气。根生摸了摸肩膀上的垫肩,又看了看暮色中的梯田,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修梯田的路不会一帆风顺,还会有更多的困难等着他们,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回到家,李老栓正在院子里编竹筐,看见他回来,递过来一个新编的竹垫:“垫在扁担上,能舒服点。”
根生接过竹垫,摸上去粗糙却结实,眼眶一下子就热了。他知道,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一首支持着他。
月光洒在院子里,白花花的。根生把竹垫垫在扁担上,试了试,果然舒服多了。他看着墙上的图纸,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梯田改好,不辜负乡亲们的信任,也不辜负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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