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月光像一层薄纱,透过书房的窗,落在摊开的宣纸上。林水程趴在画架旁,指尖还捏着那支刻着“云”字的竹笔,笔尖悬在“雾中香樟图”的留白处——他想补画一道月光,却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怀里抱着的画筒滚落在地,几张画纸散出来,最上面那张“禅房背影图”被月光照得发亮,画中银发白衣的身影,竟像是要从纸上走出来。
窗外的香樟树下,白渊静静站着。银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素白的长衫被夜风拂得轻轻晃动。他能清晰地看到书房里熟睡的林水程,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甚至能感应到他梦中的波动——那是属于千年前的记忆碎片,正随着月光,一点点浮现在林水程的梦境里。
“别再记起了……”白渊轻声呢喃,指尖凝聚着一丝微弱的妖力,想悄悄抚平林水程眉间的褶皱——他在梦里皱着眉,像是在为千年前的事烦恼。可妖力刚凝聚到指尖,又被他硬生生压了回去,“忘了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话音刚落,书房里的林水程突然动了动,嘴里无意识地呢喃:“渊……别走……”
白渊的身体猛地僵住,像被月光冻住的雕像。这个名字,千年来他只在梦里听过——凌云在禅房里喊他“渊”,黎少爷在订婚夜醉后喊他“白先生”,而现在,林水程在梦里,喊出了最亲昵的“渊”。
他再也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离窗户更近了些。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有心疼,有渴望,有无奈,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欣喜——哪怕只是在梦里,林水程也记着他的名字,记着他们之间的羁绊。
林水程的梦境,此刻正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是之前模糊的片段,而是完整的场景:千年前的报恩寺,禅房的窗开着,窗外是刚抽芽的松枝,月光和现在一样,落在案台上的竹笔和宣纸上。凌云穿着灰色的僧袍,坐在案前,手里握着一支刻着“云”字的竹笔,正在写佛经。白渊坐在对面的蒲团上,手里捏着一片松针,眼神落在凌云的笔尖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今天的《金刚经》,你写了第三遍了。”白渊先开口,声音比月光还淡,却带着一丝调侃,“是觉得字写得不好,还是想多留几张给我?”
凌云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耳尖微微泛红,却没抬头,只是轻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只是想练字。”
“练字需要用最好的宣纸?”白渊拿起案台上的宣纸,指尖抚过纸面上的纹路,“这是山下老纸匠上个月刚做的,你攒了半个月的香火钱才买来的吧?”
凌云终于抬头,瞪了白渊一眼,却没生气,反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就你眼尖。”他放下竹笔,从案台下拿出一个白瓷碗,里面是温热的莲子羹,“刚煮好的,你尝尝。”
白渊接过瓷碗,指尖碰到凌云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松风“沙沙”作响,月光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界限,既近又远。
“莲子煮得很软。”白渊喝了一口,轻声说,“比上次你煮的甜一点。”
“你上次说太淡了。”凌云低下头,看着案台上的佛经,声音轻得像松针落地,“我这次多放了一勺冰糖。”
白渊看着他的发顶,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凌云刚到报恩寺,才十二岁,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站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对着佛陀发誓“要普度众生”。那时的他,眼里只有佛法,没有其他。可现在,他会记得自己喜欢甜一点的莲子羹,会用最好的宣纸练字,会在被调侃时耳尖泛红。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在告诉他:凌云的心里,早己不止有佛法,还有他。
“下个月的庙会,山下会有灯展。”白渊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听说今年的灯比往年更亮,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凌云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知道,出家人不该去庙会这种热闹的地方,更不该和“妖”一起去。可他看着白渊眼底的期待,却怎么也说不出“不”字,只能轻声说:“我……我需要请示住持。”
“好。”白渊笑了笑,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我等你答复。”
梦境到这里,突然切换了场景——
还是报恩寺的禅房,却是雨天。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松枝上,发出“滴答”的声音。凌云坐在窗边,手里握着那支竹笔,却没写字,只是看着窗外的雨。白渊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件素白的披风,轻轻披在他的肩上。
“又在想庙会的事?”白渊的声音很轻,怕打扰他,“住持没同意?”
凌云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失落:“住持说,出家人要潜心修行,不该贪图热闹。”他转过身,看着白渊,眼里带着一丝委屈,“是不是我们这样,本来就是错的?佛说‘众生平等’,可为什么我们连一起看灯展都不行?”
白渊的心像被雨打湿的松针,又沉又疼。他伸出手,想摸摸凌云的头,却在离他发顶一寸的地方停住,转而拿起他手里的竹笔,在宣纸上写下“云归”两个字:“没错。等雨停了,我带你去山顶看灯——山顶能看到山下的灯展,既不违反住持的话,也能满足你的心愿。”
凌云看着宣纸上的“云归”,突然笑了,眼里的失落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欢喜:“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白渊把竹笔递给凌云,“等你写完这张佛经,雨就停了。”
凌云接过竹笔,低头写字,耳尖还泛着红。白渊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发顶,看着月光落在他的僧袍上,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念头:就这样也好,每天看着他写字、煮茶、念佛经,哪怕不能靠近,哪怕不能说破心意,也足够了。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梦境突然变得动荡——
场景切换到大雄宝殿,金色的佛陀巨像前,天兵拿着长矛,围成一圈,把凌云和白渊困在中间。佛祖的声音从佛像上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白蛇妖,你与佛门弟子私相授受,触犯天条,可知罪?”
白渊挡在凌云身前,银发无风自动,眼里的温柔变成了冰冷的决绝:“我没错。我爱他,不是罪。”
“放肆!”佛祖的声音更响,“人妖殊途,佛妖更殊途!凌云,你身为佛门弟子,与妖为伍,可知错?”
凌云从白渊身后走出来,手里还握着那支竹笔,眼神坚定:“我没错。渊他虽为妖,却心怀善念,从未害过人。我与他相交,只为论道,无关其他。”
“无关其他?”佛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案台上的宣纸,为他而买;你煮的莲子羹,为他而甜;你想去的灯展,为他而盼。这些,都是‘无关其他’?”
凌云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像被长矛刺穿了心脏。他看着白渊的背影,看着他银发下的侧脸,突然明白:原来自己的心意,早就写在了每一个细节里,连佛祖都看在眼里。
“我……”凌云刚想说话,却被白渊打断。
“所有的错,都在我。”白渊转过身,看着凌云,眼神里带着一丝诀别,“是我缠着他,是我诱惑他,与他无关。要罚,就罚我一个人。”
“罚?”佛祖的声音冷了下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白蛇妖,我罚你永生永世守护凌云的转世,却不得与他相爱;若他记起你,若他爱上你,便会魂飞魄散。凌云,我罚你喝下忘情水,忘记所有与白蛇妖相关的事,重新修行,不得再与他相见。”
天兵端着一碗黑色的水,走到凌云面前。凌云看着那碗水,又看着白渊,眼泪突然掉下来:“我不要忘……渊,我不要忘……”
白渊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却只能轻声说:“忘了吧,凌云。忘了我,你才能好好活下去。”
凌云摇着头,想后退,却被天兵按住肩膀。他看着白渊的银发在风中飘动,看着他眼底的绝望,突然拿起那碗忘情水,一饮而尽。
“渊……”凌云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里的记忆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渊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出大雄宝殿,银发在风中飘成一道白色的闪电。他不敢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把凌云带走,哪怕对抗整个天规,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梦境到这里,突然剧烈动荡起来。林水程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宣纸上的“云归”二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墨痕。
“不要……不要忘……”林水程哽咽着,伸手抓住身边的画纸——是那张“禅房背影图”,画中的白渊背对着他,像极了梦境中冲出大雄宝殿的背影。他攥着画纸,指节泛白,心脏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不是模糊的梦,是清晰的记忆!是千年前凌云的记忆!是他和白渊之间,最甜蜜也最痛苦的过往!
林水程挣扎着坐起来,走到窗边。窗外的月光还在,香樟树下的白色身影却不见了,只剩下一缕极淡的松针香,还萦绕在窗边,像是白渊刚才来过的证明。
“白渊!”林水程对着窗外喊出声,声音带着哭腔,“你是不是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千年前的事,是不是真的?”
没有回应,只有松风“沙沙”作响,像是白渊的沉默。
林水程靠在窗户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张画纸。眼泪掉得更凶了,不是因为疼痛,是因为心疼——心疼千年前的凌云,心疼那个被迫喝下忘情水的和尚;心疼千年前的白渊,心疼那个只能看着爱人忘记自己的白蛇妖;更心疼现在的自己,心疼那个记起一切,却只能隔着窗户喊他名字的自己。
他想起第三十三章高僧说的“转世者爱上蛇妖则死亡”,想起第三十八章自己失忆时的茫然,想起第三十九章白渊站在雾里的背影——原来白渊的冷漠,不是不爱,是太爱;不是不想靠近,是怕靠近了,会让他重蹈千年前的覆辙,会让他走向死亡。
“我不怕……”林水程对着窗外轻声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怕记起,不怕爱上,更不怕死亡。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足够了。”
窗外的香樟树轻轻晃动,一片松针飘进窗户,落在他的膝盖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像白渊的回应:“我知道,我都知道。”
林水程捡起松针,紧紧攥在手里。他走到画架旁,重新拿起那支刻着“云”字的竹笔,在宣纸上写下“云归”两个字——和梦境中白渊写的一模一样,笔锋里带着千年前的温柔,也带着现在的坚定。
“我会找到你,白渊。”林水程看着宣纸上的字,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笑着说,“我会记起所有事,会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会让我们都不用再害怕。千年前你等了凌云,民国时你等了黎少爷,这次换我来找你,换我等你——不管等多久,我都等。”
深夜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宣纸上的“云归”二字上,泛着淡淡的光泽。窗外的松针香,像是在回应他的话,萦绕在书房里,久久没有散去。
白渊其实没走,他躲在香樟树的最深处,看着书房里的林水程。看着他写下“云归”,看着他流泪,看着他笑着说“我等你”。他的心脏像被月光泡软的棉花,又疼又暖——疼他要承受的痛苦,暖他愿意为了自己,对抗命运。
“傻孩子……”白渊轻声呢喃,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落在松针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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