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比昨日更柔，像一层半透明的纱，裹着别墅的香樟树，把树影拉得长长的，刚好落在书房的窗台上。林水程是被莲子羹的甜香唤醒的——不是梦里的记忆，是鼻尖真切闻到的味道，像有人在厨房煮着羹汤，甜意顺着门缝钻进来，勾得他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才惊觉自己竟在梦里和白渊一起喝了半宿的莲子羹。
“怎么会突然想喝这个？”林水程撑着坐起身，怀里的“禅房背影图”滑落在腿上，画纸边缘还沾着几根松针——是昨夜白渊落在窗外，被风吹进来的。他起身走到厨房，灶台上果然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煮过东西的痕迹，可鼻尖的甜香却更清晰了，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在现实里开了花。
他走到橱柜前，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拉开最上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包莲子，是上周老保姆买的，他一首没动过。指尖捏起一颗莲子，触感圆润，和梦里凌云煮的莲子一模一样。他没多想，找了个白瓷碗，把莲子泡在水里，连泡发的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凌云说过，莲子要泡够一个时辰，煮出来才够软，不硌牙。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林水程看着碗里的莲子，眉头微蹙。他从来没煮过莲子羹，更不知道泡发的时间，可此刻这些信息像刻在脑子里一样，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他走到窗边，看着香樟树下的雾影，突然明白——这是凌云的记忆，在他的现实里，开始慢慢苏醒了。
雾里的香樟树下，白渊静静站着。他能清晰地看到厨房里林水程的动作，看到他熟练地泡发莲子，看到他皱眉思索的样子，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的莲子，又软又疼。他昨夜看到林水程在梦里喊着“莲子羹”，今早便忍不住，趁着雾浓，用妖力在厨房留下了莲子羹的甜香——他以为只是一点细微的暗示，却没想到，林水程的身体记得比脑子更清楚。
“别记起来……”白渊轻声呢喃，指尖凝聚着一丝妖力，想吹散厨房里的甜香，却在妖力刚碰到窗户时停住，“可我又想让你记起来……”
千年来，他看着凌云的转世一次次忘记，一次次重复着没有他的人生，每一次都像在他心上划刀。现在林水程的身体开始记起，开始出现凌云的习惯，他既渴望又恐惧——渴望他记起所有，渴望他们能像千年前那样相处；恐惧他记起后，诅咒的反噬会来得更猛烈，恐惧他会像高僧说的那样，走向死亡。
林水程泡好莲子，找了个砂锅，加水、放冰糖，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砂锅放在灶上，小火慢慢煮着，甜香越来越浓，飘出窗户，落在香樟树下的白渊鼻尖。白渊的身体猛地一僵，这味道和千年前凌云煮的一模一样，连冰糖的甜度都分毫不差——林水程的身体，真的完全记得。
“要不要放桂花？”林水程看着砂锅，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记得凌云煮莲子羹时，会在最后放一勺干桂花，说这样更香。他走到阳台，那里果然放着一罐干桂花——是老保姆去年秋天晒的，他从来没动过，此刻却像是早就知道放在这里一样，伸手就拿到了。
白渊在雾里看着他拿桂花的动作，眼泪差点掉下来。千年前，凌云也是这样，每次煮莲子羹都会问他“要不要放桂花”，每次都会在最后偷偷多放一勺，因为他喜欢桂花的香。林水程现在的样子，和凌云一模一样，连拿桂花时指尖的动作都分毫不差。
“够了……”白渊转身想走，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冲进去，会忍不住抱住林水程，会忍不住告诉所有真相。可他刚转身，就听到厨房里传来林水程的声音：“我记得你喜欢放桂花，对吧？”
白渊的脚步顿住，像被钉在雾里。这句话，千年前凌云每天都会问他，现在林水程在厨房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出了同样的话。他能想象到林水程的样子——皱着眉，手里拿着桂花罐，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却又无比坚定，像在问他，又像在确认自己的记忆。
林水程没等到回应，却还是往砂锅里放了一勺桂花。甜香混着桂花香，飘得更远了。他看着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突然想起梦里凌云说的话：“煮莲子羹要小火，火大了会糊，就不好喝了。”他下意识把火调小，指尖的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什么珍宝。
砂锅煮好时，雾己经散了大半。林水程盛了两碗莲子羹，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窗边的小桌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放两碗，只觉得应该这样做，就像千年前凌云每次都会给白渊留一碗一样。
他拿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甜意刚好，莲子软烂，桂花的香在舌尖散开，和梦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看着窗边的碗，突然对着香樟树的方向轻声说：“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香樟树下的白渊，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看着林水程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他能看到碗里的莲子颗颗，上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桂花，和千年前凌云放在他面前的那碗一模一样。
“我不能喝……”白渊轻声呢喃，指尖捏着一片松针，针尾被捏得变形，“喝了，你就会知道我在这里，就会更靠近我，就会……”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林水程起身走到书房，手里拿着那支刻着“云”字的竹笔，开始在宣纸上写字。白渊的目光落在宣纸上——林水程写的不是画，是《金刚经》的片段，字迹流畅，笔锋柔和，和千年前凌云写的一模一样，连顿笔的力度、转折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林水程写着，嘴里无意识地念着。这句话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此刻写出来，竟像是写了千百遍一样熟练。他写着写着，突然停住笔——宣纸上的字迹，和他平时的字体完全不同，是属于凌云的字体，是那个千年前会为白渊煮莲子羹、写佛经的和尚的字体。
“这是……凌云的字？”林水程看着宣纸，指尖微微颤抖。他终于明白，那些无意识的行为，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记忆，不是巧合，是凌云的灵魂在他的身体里苏醒，是前世的记忆在现实中映射。
香樟树下的白渊，看着宣纸上的字迹，心脏像是被莲子羹的甜香裹住，又暖又疼。他记得凌云写这句话时，总会在“心”字上多顿一下，说“心要稳，字才稳”。现在林水程也这样写，连那个顿笔都一模一样。
“别再写了……”白渊对着书房的方向轻声说，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到，“再写下去，你会记起更多，会离诅咒更近……”
可林水程没有停笔，反而写得更认真了。他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笔一划地写着《金刚经》，写着那些凌云写过无数次的文字。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宣纸上，落在他的指尖，像千年前的阳光，落在凌云的笔杆上。
写了半张宣纸，林水程放下笔，走到窗边。那碗莲子羹还冒着热气，他看着碗，突然笑了——他知道，白渊会来拿这碗莲子羹，会看到他写的佛经，会知道他的身体记得所有事。
“我等你。”林水程对着香樟树的方向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坚定，“等你愿意出来，等你愿意告诉我所有事，等我们能像梦里那样，一起喝莲子羹，一起看灯展。”
香樟树下的白渊，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往前挪了几步，离窗户更近了。他能清晰地看到林水程的侧脸，看到他眼里的坚定，看到他嘴角的微笑，像千年前凌云看着他时的样子，干净又温柔。
他终于伸出手，用妖力轻轻托起那碗莲子羹。碗里的热气顺着妖力飘上来，带着莲子和桂花的甜香，飘进他的鼻尖。这味道，他等了千年，终于再次闻到，和千年前一模一样。
“谢谢你……”白渊轻声呢喃，眼泪落在松针上，“谢谢你记得，谢谢你没忘记……”
他拿着莲子羹，转身想走，却突然停住——他看到宣纸上的《金刚经》旁边，林水程画了一朵小小的松针，松针旁边写着一个“渊”字，字迹柔和，和凌云写的一模一样。
白渊的心脏猛地一震，手里的莲子羹差点洒出来。这个“渊”字，千年前凌云只写过一次，在他离开报恩寺的前一天，写在《金刚经》的最后一页，说“这个字，我只写给你看”。现在林水程写了，写在宣纸上，写在松针旁边，像是在告诉他“我记得你，记得你的名字”。
“我记得……”白渊对着宣纸的方向轻声说，声音带着哭腔，“我都记得，千年前的事，我都记得……”
他再也忍不住，用妖力在宣纸上添了一笔——在“渊”字旁边，画了一朵小小的桂花，和千年前他在凌云的佛经上画的一模一样。这是他的回应，是他对林水程的映射的回应，是他跨越千年的“我也记得”。
林水程在书房里，突然看到宣纸上多了一朵桂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知道，这是白渊的回应，是白渊在告诉他“我看到了，我记得，我也在等”。
“我知道是你。”林水程对着窗外轻声说，“桂花画得很好看，和梦里的一样。”
香樟树下的白渊，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转身消失在树影里。他拿着那碗莲子羹，指尖的妖力小心翼翼地护着，怕洒出来，怕失去这千年来第一次“共享”的莲子羹。
林水程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香樟树，却一点都不难过。他走到宣纸前，看着那朵桂花，拿起竹笔，在桂花旁边画了一盏小小的灯笼——是梦里他和白渊要去看的灯展上的灯笼，是他们千年前没来得及实现的约定。
“等我们找到解法，就一起去看灯展。”林水程对着宣纸轻声说，指尖抚摸着画好的灯笼，“到时候，我煮莲子羹，你画桂花，我们一起写《金刚经》，好不好？”
窗外的风拂过香樟树，落下一片松针，刚好落在宣纸上的灯笼旁边，像是白渊的回应：“好，我等你，等我们一起实现所有约定。”
林水程拿起那碗空了的莲子羹碗——白渊己经拿走了莲子羹，碗里还残留着一丝甜香和桂花的痕迹。他把碗洗干净，放在橱柜的最上层，和那包莲子放在一起，像是在为下一次“共享”莲子羹做准备。
阳光越来越暖，落在书房的宣纸上，落在那朵桂花和那盏灯笼上，泛着淡淡的光泽。林水程坐在画架旁，看着宣纸上的字迹、桂花和灯笼，突然觉得，哪怕诅咒还在，哪怕危险还在，只要他们的记忆还在映射，只要他们还在互相等待，就一定能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一定能跨越千年，真正地在一起。
香樟树下的白渊，拿着那碗莲子羹，坐在树影深处。他慢慢喝着，甜意顺着舌尖蔓延到心口，和千年前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看着书房的方向，看着那盏画在宣纸上的灯笼，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念头——哪怕要等再久，哪怕要付出再多，他也要找到解法，也要和林水程一起，实现那个千年前没来得及实现的灯展之约，也要和他一起，共享无数碗莲子羹，一起写无数遍《金刚经》。
因为他知道，林水程的身体记得，他的心里也记得，他们跨越千年的感情，正通过这些细微的映射，一点点复苏，一点点靠近，终将在某个不远的将来，冲破诅咒的束缚，真正地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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