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亚斯呆坐在院墙外的海天兰丛中。原本还有三天就要绽放的花苞,如今和身后化为废墟的房屋一样,被踩得七零八落,只剩一片狼藉。
他的身形仿佛一夜之间瘦削了一圈,肩膀垮得厉害,枯坐在那里,像一截被遗弃的朽木。
脑海里翻涌着与妻子玛莎的点点滴滴:相恋时她站在田埂上笑,阳光落在发梢像撒了金;结婚后他在军营写信,总盼着早日挣得军功,让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每次孩子降生,她的信里总会细细描述孩子的眉眼——卡斯帕的鼻子像他,莱拉的眼睛随她,连芬恩早产时,信里也只字未提惊险,只写着“一切安好,母子平安,营中安心,切勿挂念”。
明明曾经那样爱妻爱子,自己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连她最爱的海天兰,都没能护住。
伊莱亚斯望着自己膝上的机械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把所有怨怼都泼向了人族:若不是他们在那场变故中……自己怎会退伍?怎会染上酗酒的恶习?怎会被谣言蒙了眼,冷落了家里人?他满心悔恨,却始终不肯承认,这场悲剧的根源,从来都是他自己。
他颤抖着摸出腰间的火铳,枪口顶在脑门上,喉间溢出破碎的低语:“这样……就都结束了……”
“怎么?你这个懦夫,想一死了之?”诺兰的声音陡然响起,像冰锥刺破了寂静。明澜快步上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火铳,枪身“哐当”砸在地上。
“又是你们两个!”伊莱亚斯猛地转身,眼里满是戾气,“我不是早就解除雇佣关系了?还来干什么?”他指向倒塌的房屋,语气带着破罐破摔的嘲讽,“想要报酬的话,我床下有一箱索尼币,现在去翻,说不定还能找到几块没烧化的!”
他又转向明澜,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还有你这个人族小鬼,别以为救过我一次,我就会感激你。你们人族,我永远不会原谅!”
“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明澜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针一样扎人,“在我眼里,你只是个可悲的人——连自己的错误都不敢承认,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
“你!”伊莱亚斯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就要起身扑向明澜。
“你想干嘛!”诺兰厉声喝止,伸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但我们来不是要报酬的,那些钱,你留着给你的孩子们过日子吧!我们是来告诉你,别想死得这么痛快!”
她强行把伊莱亚斯拽起来,逼他看向远处——东倒西歪的农田里,老农蹲在地上哭;烧成灰烬的农舍前,妇人抱着烧焦的布料发呆。“你看看这些!都是你的执拗造的孽!我诺兰最嫉恶如仇,你想轻飘飘一死了之?做梦!”
说着,诺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卫士勋章,举到伊莱亚斯眼前:“你知道这是谁的吗?”
伊莱亚斯茫然地摇头。诺兰心底泛起一阵叹息——芬恩那样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父亲。“这是你小儿子芬恩的。”她的声音沉了沉,“他一首盼着能成为你这样的战士,天天把这枚勋章揣在怀里,跟我说‘等我厉害了,就能帮父亲除地鬼,父亲就不会再生气了’。”
伊莱亚斯战战巍巍地接过勋章,指腹抚过上面凹凸的纹路,指尖止不住地颤抖。勋章边缘被磨得发亮,显然是被反复过。
“芬恩把勋章交给我的时候,说希望我能早日清除地鬼,”诺兰的声音像冰锥扎进他心里,“他说这样父亲的心情或许能好些,就不会再常常责罚他了。他到死之前,都还盼着能找回你的父爱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儿子……”这些话像钝刀割心,伊莱亚斯猛地嘶吼起来,疯了似的想去抢明澜手里的火铳,“我不想活了!让我死!让我去找芬恩!”
诺兰死死把他摁在地上,膝盖顶住他的后背:“想死?你害得这么多人家破人亡,凭什么痛痛快快地死?你的罪孽还没赎清,就得好好活着!用一辈子的痛苦和自责来偿还!”
说着,诺兰取出一枚淡绿色的晶体——那是用来束缚危险分子的控灵晶。明澜立刻会意,按住伊莱亚斯挣扎的胳膊。晶体被迅速植入他的后颈,一阵刺痛传来,伊莱亚斯的身体瞬间僵住。
“你竟敢奴役我!”伊莱亚斯目眦欲裂地瞪着诺兰,满脸不可思议,“你竟然用控制百兽和奴隶的手段对付我!”
“你不配被称为‘奴役’。”诺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这不过是防止你自我了结的束缚。往后你只要再起死念,我就能立刻感知,让你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我要让你永远活在痛苦里,活在无尽的自责里!”
“这不能全怪我!都怪那些人族杂碎!”伊莱亚斯状若疯癫地嘶吼,怨毒的目光射向明澜,“十年前,我还是魔域西大营南营第三军‘铁棘营’的先锋领队!那天我带队照常巡查,突然听到北营人族地界传来异响——按规定,任何一方出事,就近队伍都有权查看,更何况那边还有平魔台!”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等我赶到时,坑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巨虫,浑身覆盖超厚鳞片,我从来没见过这种物种!人族士兵也到了,领头的是大梁北营御魔军第一军营督言千秋——论官衔他确实比我高两级,但我们分属不同阵营,他让我撤,我凭什么听?”
“他们说有对付这生物的经验,我看就是想独吞功劳!我绝不同意,必须分我们一半研究,说不定能有重大发现!就在这时,那怪物突然疯狂扭动,眼看就要钻地里去!我刚要下令反击,眼前突然一黑——等我醒来,双腿己经没了!”伊莱亚斯的声音里满是血泪,“我的战友说,人族突然无差别开炮,那怪物被炸成了烂泥,可我的腿也没了!还有我那些兄弟,死伤惨重!后来我们统领去找他们理论,他们只轻飘飘一句‘不得己而为之’,说一旦让怪物钻地,后果不堪设想,必须速杀!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后来我还听说,人族在怪虫的腹中发现了几枚未成形的蛋!”
“我看还是你贪功。”明澜毫不客气地反驳,“他们都让你撤了,你偏不撤,到头来把一切都推给我们人族。”
这句话刺得伊莱亚斯猛地一滞,脸上的疯癫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愠怒。他盯着明澜,声音粗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像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阵营不同,就是要争!这不是贪功,是为了自己人争取更多的筹码!你没经历过阵营厮杀,当然不明白这里面的轻重!”
“好了,别再狡辩了。”诺兰懒得再听他啰嗦,指尖微动,激活了控灵晶——她控制了伊莱亚斯的意识,让他站起身,朝着农区救助点的方向走去,“赶紧去救助那些因你而受伤的人,这是你赎罪的第一步。”
“咱们也赶紧走。”诺兰用猎人之眼扫了一眼天空,见没有狮鹫骑士巡查,心头才安定了些。她身为猎头灵,虽与士兵们素来不睦,却也清楚随意伤杀士兵是重罪,一旦被狮鹫团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该往哪里走才能躲开那些士兵?”明澜也猜到了她的顾虑,开口问道。
“我记得这山上有条小路,能避开山后的矿区,也能绕开护民卫的岗哨。”诺兰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顾虑,“不过西奥多要是铁了心抓咱们,那地方说不定己经布了人。”
明澜察觉到她的担忧,当即握紧拳头,掌心凝起一团淡蓝色的电芒:“没事,真遇上岗哨,你蒙好脸,我来动手!这股力量我己经完全掌握了,再说我对这些士兵,可没什么情分可讲。”
“下手轻点,别出人命。”诺兰叮嘱道,又瞪了他一眼,“还有,等安全了,你必须老实交代这身本事的来历,我再重申一遍。”
“明白,老大!”
“叫主人!”
“好的,老大!”
诺兰懒得跟他插科打诨,白了他一眼:“走了!”她吹了声口哨,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白苍应声而来,浑身沾着血污,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你这家伙,关键时刻不见踪影,现在倒冒出来了?”明澜盯着白苍,眼神里带着点调侃的审视。
白苍低鸣一声,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反驳:关你什么事。
“白苍是我特意培养的灵兽,虽说还不会说话,却己有了自己的心智。”诺兰解释道,伸手摸了摸白苍的脖子,“我当时没给它安排任务,危难之际,它肯定是自己去帮了该帮的人——它比你懂事多了。”
说着,诺兰翻身骑上白苍,往山上跑去,回头喊了句:“跟上!”
明澜快步追上,两人一兽往山腰跑。刚到半山腰,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树林里传来,带着几分疑惑:“诺兰?明澜?你们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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