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姜禾点头，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多谢父亲，和那位‘热心’的宰相大人。”
姜弘看着女儿那副明显在打什么主意的狡黠模样，忍不住提醒道：“苏相今日所言，你心中有数便好，切勿轻举妄动，更不可对外人提及半分。”
“女儿明白。”
姜禾乖巧应道，眼中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父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她当然不会轻举妄动。
但送到手边的刀，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那位宰相大人一番美意？
接下来的日子，姜禾并未立刻行动。
而是沉下心来，仔细梳理了苏明允那日透露的所有信息。
并结合姜家自身在商路、漕运沿线的人脉网络，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
她并未首接去碰那最要命的“漕粮人手”问题。
那太过扎眼，容易引火烧身。
选择了一个更迂回，却同样能精准打击侯府痛处的方式。
永宁侯府急于争夺漕运差事，无非是想从中牟利，填补亏空。
姜禾便从源头下手。
这日，她将兄长姜砚请到了自己的小书房。
窗明几净，桌上摊着几份漕运舆图和账册。
“哥哥可算是忙完了？”姜禾笑吟吟地递上一盏新沏的云雾茶。
“小妹有桩‘生意’，想请兄长参详参详。”
姜砚接过茶，打趣道：“哟，能让你这般郑重其事，怕是笔大买卖？”
他如今对自己这妹妹的“生意头脑”是佩服得紧。
姜禾用指尖点了点舆图上几处关键的码头和仓廪：“永宁侯府不是盯着漕运这块肥肉吗？他们如今最大的依仗，无非是能调动些人手，以及侯爷那点旧日情面。可若这粮源……先出了问题呢？”
她压低声音：“我收到风，侯府为了打通关节，提前赊购了大批麻袋、绳索等物，还私下向几家相熟的粮商预定了大批新粮，就等着差事到手便大干一场。”
“货款，据说允的是半月后结清。”
姜砚立刻明白了关窍，眼中精光一闪：“你是想……”
“哥哥在淮安、徐州一带的粮行朋友众多。”
姜禾眉眼弯弯，语气却带着算计。
“若此时，突然有几位大商户，愿意出更高的价、现银结账，抢先一步将市面上那些优质麻袋、还有那几家粮商的余粮都吃下来……侯府的筹备，岂不是要落空？”
“届时他们若交不出像样的漕粮，或是用具短缺延误了时辰……”
姜砚抚掌轻笑：“妙啊！釜底抽薪！届时他们筹备不力，根本无需我们去弹劾，自己就先乱了阵脚！这事好办，我即刻就去信，那几位掌柜的，这点面子还是会给我的。”
“不止如此。”姜禾补充道，眼中闪着慧黠的光。
“再让咱们相熟的船行，暂时扣下几条原本要租给侯府运货的平底漕船，就说，船需检修，延误几日。双管齐下，方能万无一失。”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砚起身，雷厉风行：“我这就去办，定要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等侯府派去采购的人手抵达几家相熟的粮行时，管事的却都换上了一副爱莫能助的苦笑。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
徐州最大的粮商陈老板搓着手，满脸歉意地对侯府大管家道。
“您来得真是不巧，库里最好的那批新麦，前两日刚被一位江南来的客商全部定走了，付的可是现银！您瞧瞧，这订金都还在我这儿焐热乎呢。”
大管家心里一咯噔，急道：“陈老板，我们可是老主顾了！侯府的面子也不给了？多少总能匀一些给我们吧？”
“实在是……一粒都没剩了啊！”
陈老板摊开手，表情比他还愁。
“别说我这，您再去别家问问，怕是情形都差不多。”
“今年这好粮，俏得很呐！”
同样的一幕，在淮安、在通州几处重要的粮市接连上演。
侯府的人马奔波数日，竟连一袋符合漕运标准的优质粮食都没能凑齐。
带回来的尽是些次等货色，根本不堪漕运之用。
永宁侯在书房里听到管家的回报，气得砸了心爱的砚台，脸色铁青：“废物！一群废物！没有粮，我们拿什么去运？！”
“到时候交不了差，延误了漕期，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先前为了打点关系、争夺差事所耗费的银钱和人情，此刻都成了沉甸甸的、即将打水漂的负担。
侯府上下，顿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而另一边，姜禾正悠闲地坐在自家水榭中，听着心腹丫鬟汇报外头的“粮市奇闻”。
她拈起一块小巧精致的荷花酥，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哦？都卖完了？”她轻声细语，“那还真是，太不巧了。”
姜禾稳坐幕后，纤指并未沾染半分尘埃。
她通过几位素来与姜家交好，且同样早对永宁侯府霸道行径心存不满的粮商与船行东家，布下了一张无声的网。
这日，漕运司的一位督办官员常大人，正在茶楼雅间与一位粮商叙话。
那粮商抿了口茶，状似无意地叹道：“常大人，近日这粮市风波，您想必也有耳闻吧？”
“侯府这回为了凑数，可是什么陈谷子烂芝麻都往里收，那品质……唉，着实令人担忧啊。”
“漕粮关乎京畿安稳，万一出了岔子，可是天大的干系。”
他语气恳切，满面忧国忧民。
另一处，负责验收的小吏也被相熟的船行老板拉去喝酒。
酒过三巡，老板压低了声音，推心置腹般道：“老弟，哥哥我得提醒你一句。听说侯府为了安排自己人，塞了好几个生手进押运队伍，连运河上的暗礁险滩都认不全。这路上要是万一……磕了碰了，延误了时辰，最后这查验的责任，还不是得落到你们头上？可得仔细些啊！”
这些话，如同细小的风絮，悄无声息地钻入关键人物的耳中。
它们并非尖锐的指控，而是裹着“担忧”与“关切”的糖衣。
听起来全然是一副为你着想，为公事考量的模样。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悄然生根发芽。
漕运司的官员和验收吏员们再看向永宁侯府递交上来的文书和那勉强凑齐的粮袋时，眼神里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审视与疑虑。
查验的标准也在无形中严格了数分。
侯府的人很快便察觉到了这股莫名的阻力。
却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寻不着源头。
只觉处处掣肘，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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