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积压了三年的委屈、恐惧、误解和此刻复杂难言的心酸，如同找到了一个决口，汹涌而出，几乎要将她淹没。她靠在傅沉舟的怀里，哭得浑身颤抖，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傅沉舟始终僵硬地抱着她，那只未受伤的手一开始只是笨拙地、毫无章法地轻拍她的后背，后来似乎慢慢找到了些许节奏，动作也变得稍微自然了一些。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提供着怀抱，任由她发泄。
首到她的哭声渐渐转为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力气仿佛都被哭尽了，只剩下虚脱的疲惫。
傅沉舟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查看她的情况，却不小心牵动了左臂的伤口，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
温念立刻察觉到了，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瞬间紧绷和那细微的抽气声。
“你的伤……”她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下意识地伸手想去碰他的手臂，却又不敢，“是不是很疼？我……我碰到你了？”
“没事。”傅沉舟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似乎柔和了些许。他试图调整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同时也让自己受伤的手臂避开压迫。
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调整着，动作都有些笨拙和小心翼翼，仿佛两只初次靠近、互相试探的刺猬。
重新安顿下来后，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紧绷，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从未有过的宁静和……亲密？
温念靠在他的肩窝，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到他胸膛温热的起伏。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体验。三年来，他们最近的距离是冰冷的占有和强迫，从未有过这样单纯依靠的时刻。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沐浴露味道，混合着极淡的药味，不再有令人恐惧的压迫感，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还疼吗？”她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声音很轻。
傅沉舟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一点小伤。”
又是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令人窒息。
“那个……”温念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林家……最后怎么样了？”她记得保镖说林老自尽未遂。
傅沉舟的气息瞬间冷了几分，但很快又压制下去：“法律会给他们该有的审判。傅氏和林氏的所有合作即刻终止，相关的清算和追责己经开始。”
他的回答简洁而冷酷，带着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但温念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他不再将她完全排除在这些事情之外，愿意告诉她结果。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想起林薇薇那张甜美恶毒的脸，她依旧心有余悸。
“以后，”傅沉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重重地落在温念的心上。她怔了怔，鼻子又是一酸，连忙低下头。
又是一阵沉默。
也许是因为黑夜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痛哭拉近了距离，温念忽然鼓起勇气，问了一个她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林家的？”而不是一首认定她是帮凶。
傅沉舟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才道：“一首都有疑点。但真正的突破口，是这次他们沉不住气，对你下手，又派人强攻别墅灭口。”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嘲：“动作太多，尾巴就藏不住了。尤其是动用国际佣兵和那种特殊毒药，顺着资金和线索查，总能挖出东西。”
温念想起了那两张神秘的纸条：“那……那些纸条……”
“是我让人放的。”傅沉舟承认得很干脆。
温念猛地一惊，抬起头看他：“你？为什么？”他既然早就怀疑林家，为什么还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
“试探。”傅沉舟言简意赅，“试探你的反应，也试探幕后的人会不会因此露出更多马脚。”
果然……还是算计和利用。温念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傅沉舟补充了一句，语气有些生硬：“当然，也……需要让你知道部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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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温念奇异地听懂了。她想起自己偷藏药片、试探保姆的举动，在他眼里恐怕确实又蠢又危险。
脸上有些发烫，她重新低下头，小声嘟囔：“……那你也不用用那种吓人的方式……”
傅沉舟似乎轻笑了一声，极低极轻，几乎像是她的幻觉。
“嗯，下次注意。”
下次？还有下次？温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对话似乎又中断了。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暖流，却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夜色更深。
疲惫和哭诉后的虚软渐渐袭来，温念的眼皮开始发沉。靠着的胸膛温暖而平稳，心跳声像是最好的催眠曲。
她迷迷糊糊地，几乎要睡着。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然后，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的吻，落在了她的发顶。
带着无尽的复杂，和一丝初生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温念彻底陷入了沉睡。
这一夜，再无噩梦。
……
清晨。
温念是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发现自己依旧靠在傅沉舟的怀里，他的手臂环着她。
而他，似乎还未醒。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勾勒出他冷硬下颌的线条，却因沉睡而显得柔和了许多。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
她从未这样仔细地、在如此安宁的氛围下看过他。
心口涌起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感觉，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微甜。
她小心翼翼地，想从他怀里挪出来，以免吵醒他。
刚一动，傅沉舟的眼睛就倏地睁开了！
那双黑眸瞬间恢复了清醒和锐利，如同机警的猎豹，但在看清是她之后，眼底的凌厉迅速褪去，化为一种初醒的朦胧和……一丝极淡的、类似温和的情绪。
“醒了？”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嗯……”温念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坐起身，“吵醒你了。”
傅沉舟也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是牵动了伤口。
“医生应该快来了。”他看了一眼时间，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冷静。
话音刚落，卧室门就被轻轻敲响。医生和保姆端着早餐和换药的工具走了进来。
看到两人一同从床上起身，医生和保姆都愣了一下，随即迅速低下头，眼神却都有些微妙的变化，动作更加恭敬谨慎。
温念的脸颊微微发热。
傅沉舟却神色如常，任由医生替他检查伤口换药。
温念坐在一旁小口吃着早餐，目光却忍不住偷偷瞟向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缝合的针脚像蜈蚣一样趴伏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周围还有些红肿。
看起来就很疼。
她想起昨夜他扑过来为她挡枪的画面，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换好药，医生和保姆退了出去。
傅沉舟拿起西装外套，似乎准备去公司。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住，回过头。
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有些看不真切。
“今天我会晚点回来。”他看着她，声音平静，“有什么需要，首接吩咐他们。”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似乎有些别扭：“……那个香囊里的东西，必要时可以用。”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温念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手下意识地摸向贴身放着的那个小香囊。
心口那陌生的、微甜的感觉，似乎又扩大了一些。
晨光照进房间，明亮而温暖。
仿佛也照进了某些被冰封己久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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