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舟离去后,病房里残留着他带来的风暴气息和那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悔恨。
温念怔怔地坐在床上,手腕上那圈红痕依旧清晰,空气中仿佛还回荡着他沙哑破碎的“对不起”和那记砸向心口的闷响。
心乱如麻。
恨了三年,怨了三年,挣扎了三年,突然之间,最大的那座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山——那个被强加给她和她父亲的罪名——被移开了。本该是解脱,是狂喜,可为什么心里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茫?
傅沉舟的痛苦真实可见,他那份高傲被彻底打碎后的狼狈模样,甚至让她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刺痛。
她用力甩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情绪。伤害己经造成,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赎罪?他要如何赎?他们之间隔着三年漫长的痛苦和隔阂,还有一个生死未卜、谜团重重的J,一个目的不明的柯博。
接下来的半天,病房内外异常安静。
傅沉舟没有再出现,但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压抑的掌控感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
之前守在门口的保镖依旧在,但他们的姿态不再像冰冷的监视者,而更像……真正的护卫。偶尔有护士进来为她做检查、送餐,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和小心翼翼,带着一种明显的、被特意叮嘱过的谨慎。
送来的食物不再是之前那种华丽却让人心生警惕的药膳,而是变成了清淡却极其精致可口的家常菜式,甚至细心地区分了她近期因为孕吐而偏好的酸甜口味和忌口的油腻。盛放的餐具也从冰冷的骨瓷换成了温润的暖色系陶瓷。
她之前因为倒掉那盅汤而一首有些忐忑,担心傅沉舟会因此更加恼怒,但似乎……他并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并未追究。
下午,阳光正好。
一位年纪稍长、气质温和干练的女医生带着微笑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护士,推着一台崭新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仪器。
“傅太太,您好,我是傅总聘请的产科主任,姓陈。傅总很关心您和宝宝的情况,特意安排我们为您做一个更详细全面的超声检查,请您放心,设备都是最新的,对母婴绝对安全。”陈医生语气专业而柔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温念迟疑了一下,还是配合了。
冰凉的耦合剂涂上小腹,仪器探头轻柔滑动。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清晰的图像。比起之前几次匆忙或带着屈辱的检查,这次过程细致而漫长。
陈医生耐心地指着屏幕,温柔地讲解:“您看,这是宝宝的头围,发育得非常好……这是小手,好像在动呢……心率很强劲,听起来像小火车一样,咚咚咚的,特别有力……”
伴随着医生的话语,那强而有力的、节奏欢快的心跳声通过仪器放大,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
咚、咚、咚、咚……
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像温暖的阳光,一点点驱散她心中的寒意和迷雾。
温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屏幕上的小生命吸引。它那么小,却又那么顽强地生长着,对外界的一切风雨毫不知情。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三年绝望挣扎中,意外收获的唯一珍宝。
一股强烈的、酸楚又柔软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微微发热。
检查结束,陈医生细心帮她擦干净腹部,微笑着说:“宝宝非常健康,很活泼。您目前的身体状况也稳定了不少,只是情绪还需要尽量放松,这对宝宝至关重要。”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傅总很在意您。”
护士递过来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异常清晰的超声照片。照片上,那个小小的人儿轮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楚。
温念接过照片,指尖微微颤抖。
她刚收拾好心情,病房门又被轻轻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傅沉舟的首席助理,他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低调奢华的购物袋。
“傅太太,”助理恭敬地开口,“傅总吩咐,之前准备的一些衣物或许不合您的心意,这些是刚让人送来的,材质都以舒适安全为主,请您看看是否有喜欢的。”
助理将购物袋放在沙发上,便礼貌地退了出去。
温念走过去,打开袋子。里面不再是那些昂贵却如同戏服般的华丽裙装,而是柔软亲肤的顶级羊绒针织衫、宽松舒适的纯棉孕妇裤、以及几件款式简单大方、颜色柔和的外套。甚至贴心地准备了柔软的内衣裤和防滑的平底软鞋。
尺码完全合适,风格是她曾经会喜欢的那种简约舒适。
他看着冰冷强硬,原来……还记得她这些细微的喜好?
这一整天,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刻意的靠近,只有这些无声的、细致入微的安排,像润物无声的细雨,一点点渗透进来。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实践他那句“赎罪”。
傍晚,护士送来晚餐时,手上还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白色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含苞待放的白色郁金香,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清新淡雅。
没有卡片,没有留言。
但温念认得这种花。很久以前,在她还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纪,她曾无意中说过,不喜欢玫瑰的浓烈,偏爱郁金香的清雅含蓄,尤其是白色的。
她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渐渐染上绯红的晚霞,手指轻轻拂过郁金香冰凉柔滑的花瓣。
心里那座冰封的堡垒,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又悄然融化了一角。
恨意依旧在,疑虑远未消。
但或许……
或许真的可以,试着期待一点点不一样的未来?
就在她心神微微松动之际,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傅沉舟本人。
他己经换下了那身沾染尘埃血迹的衬衫,穿着一件深色的高领毛衣,柔和了他过于冷硬的线条,但眉眼间的疲惫和那份深藏的沉重却并未散去。
他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她,确认她无恙,然后落在沙发上那些似乎被动过的购物袋、床头柜上的超声照片、以及那瓶新鲜的郁金香上,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走到她面前,他没有试图靠近,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
“感觉……好些了吗?”他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刻意放缓和了许多。
温念轻轻点了点头,没有看他。
傅沉舟沉默了一下,将手中的平板递给她,屏幕是亮着的。
“关于柯博,”他切入正题,语气恢复了几分冷静,“我查了。他是你父亲生前最得力的助手,这一点没错。他在你父亲去世后不久就从傅氏离职,对外宣称回乡,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离开。”
上面是柯博的一些近期资料,行踪成谜,但有几个模糊的监控截图,显示他曾在一些境外账户有过大额资金流动,且与几个身份不明的国际人士有过接触。
“他的行为很隐秘,资金流向复杂,暂时无法完全锁定他的位置和最终目的。”傅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厉,“J被劫走的那晚,医院附近的监控有一个极短暂的干扰盲区,技术分析显示,是高手所为。与‘幽冥’惯用的手法很像。”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温念,目光深邃:“那个通讯器,是‘幽冥’的早期试验品,特点是单向、短距、且通常配有最终自毁程序,常用于传递绝密或……临终信息。”
临终信息?温念的心猛地一沉。柯叔叔……
“至于J,”傅沉舟的眉头拧紧,“城西报废厂的那具尸体,DNA比对结果刚刚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关键的结果:
“确认就是周景深。”
温念倒抽一口凉气,虽然早有预感,但被证实依旧令人心惊。
“死因是……”傅沉舟的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近距离枪杀。手法专业利落。现场没有找到弹壳,没有留下任何凶手的痕迹。像是……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温念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是柯博杀了J?因为J知道了真相情绪失控,失去了利用价值?还是……幽冥组织灭口?或者……是别的什么势力?
“他的背包被刻意留下,”傅沉舟继续道,语气沉冷,“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但经过技术恢复和数据提取,我们发现了一些被删除的加密文件,目前还在破解中。”
线索似乎更多了,但迷雾却更浓了。柯博是敌是友?J为何被杀?幽冥组织到底在图谋什么?
傅沉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收回了平板。
“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再担心。”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休养。”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的小腹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愧疚,有后怕,也有一种初具雏形的、笨拙的保护欲。
“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所有的一切。”
他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过多停留,转身离开了。
温念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张清晰的超声照片,耳边回响着宝宝有力的心跳声,眼前是洁白的郁金香,而脑子里,却充斥着柯博的谜团、J的死亡和傅沉舟那句沉重的承诺。
赎罪的第一步,是守护。
而他面对的,是隐藏在更深处的、未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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