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二十米外，黑色风衣被地底脉动掀起一角，左眼下的银泪钻闪得刺眼。
“你欠我一场决赛。”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
我没有后退，而是迎上去半步，左手横切她肩胛，将她压向中继塔尚未冷却的基座。金属导热快，能带走芯片过载的热量——这是老周教我的土办法，现在成了本能。
她的颈后接口正疯狂震颤，蓝光从皮肤下透出，像有电流在血管里爬行。指甲抠进我右臂，破口处的纹身被划开一道血痕。
“0725……清除协议启动……”她开始重复，声音机械，瞳孔失焦。
我右耳旧伤突突跳动，那是脑波共振的副作用。抬手敲太阳穴三下——轻、重、拖长。重启指令。
没反应。
AI能量条还没回满，第三次激活还在冷却。
她抽搐得更厉害了，匕首残柄滑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响。左手死死攥住我手腕，指节发白。
我盯着她泛青的眼睑，突然抓起地上残留的焊枪熔液，在自己掌心狠狠一划。
血立刻涌出来，顺着虎口滴落，正好砸在她手背上。
“这不是比赛回放。”我低头，声音压到最低，“你现在在火星，我在你身边。”
她猛地一颤，呼吸停了一瞬。
有效。
这招是当年打职业时学的——选手陷入操作惯性时，教练会用痛觉打断肌肉记忆。现在反过来用了。
她的眼球开始缓慢转动，像是从深水里往上浮。
“Ghost不会输给你第二次。”我重复，右手食指再次敲击太阳穴，这次不是为了唤醒AI，是提醒自己别慌。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秒，身体又绷紧了。皮肤下的蓝光脉络骤然亮起，呈蛛网状扩散至脖颈。
程序全面激活。
我一把扣住她试图摸向腰侧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能听见骨节摩擦声。她不是要拿刀，是程序在驱使她完成某个动作——自毁？抹杀？还是执行七年前就被写死的任务？
“小七！”我在脑子里吼，“现在不是装死的时候！”
没有回应。
但就在下一秒，一个断续的声音切入意识：
“记忆区块……强制读档……类似《星际争霸》剧情模式……建议用锚点数据覆盖写入。”
只说了三句，又断了。
我知道意思了。
她的芯片正在自动加载一段被封存的记忆，而这段记忆的权限高于现实感知——必须用更强的现实刺激把它顶回去。
我松开她一只手，扯下工装袖口布条，蘸着掌心血，在她额前写下两个数字：
**0725**
笔画刚落，她全身剧震，眼睑剧烈跳动，鼻腔渗出血丝。
紧接着，一段全息影像从她颈后接口溢出——
画面里，一个穿白色实验服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被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牵着走向控制台。
塞壬将军。
屏幕上红字闪烁：
**摧毁地球实验体0725——执行者：白鸦**
她的手被塞壬握着，按在确认键上。
“不能失败……”云昭在我怀里低语，声音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必须清除……”
我一把捂住她眼睛，不让她再看。
“那不是你。”我说，“那是他们逼你做的。”
她挣扎了一下，力气大得不像个病人。
“可我按下了……”
“你七岁。”我打断她，“你什么都不懂。”
“但我记得温度。”她忽然安静下来，声音轻得像梦呓，“按钮是冷的，他的手是热的……他告诉我，做完就能回家。”
我没说话。
因为我记起来了。
七岁那年，父亲实验室的监控屏上，曾闪过一个编号为“0725”的胚胎舱。旁边备注写着：“唯一存活个体，植入情感阻断程序失败。”
当时父亲站在屏幕前，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
“这孩子……不该活在这种世界。”
而现在，这个“不该活着”的孩子，正靠在我怀里，因为被迫执行童年任务而崩溃。
她的芯片还在震，蓝光未退。
AI最后一次闪现，只持续1.8秒：
“共生体清除协议V7……执行日与你父亲失踪日重合……备注：‘0725’非编号，是启动密钥。”
然后彻底沉寂。
我闭了闭眼。
原来如此。
父亲留下的芯片里反复出现的“0725”，不是坐标，不是密码，是人。
是她。
我睁开眼，握住她颤抖的手，一字一句说：
“我不是来杀你的。”
她呼吸一滞。
“我是来告诉你——有人当年拼了命，也要让你活下来。”
风忽然停了。
铁场一片死寂。
她缓缓抬头，泪水顺着左眼泪钻流下，在下巴凝成一点，坠落。
砸在我掌心的伤口上，混着血，滚烫。
“……是你父亲吗？”
我点头。
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颈后芯片猛地一烫，整片皮肤泛起红斑。
“警告。”AI突然响起，声音极低，像是从信号边缘挤出来的，“神经突触锁无法手动解除，唯一钥匙是共鸣记忆。”
我皱眉：“什么意思？”
“必须有另一人共享过同一段经历。”
我愣住。
共享记忆？
我根本不在现场。
除非……
我猛地想起什么，翻过左手，在她眼前露出左臂纹身——报废战队的LOGO下方，有一道细如发丝的刻痕，是父亲亲手用激光笔刻的逃生路线。
“你还记得这个图案吗？”
她盯着看了两秒，瞳孔骤缩。
“火场那天……”她声音发抖，“有个男人把我推进通风管，他在墙上画了这个……他说‘记住这条路，活下去’。”
我喉咙发紧。
那是父亲最后的行动。
地球基地爆炸前十七分钟，他放走了实验体0725。
而我，一首以为他只是死在了火里。
她突然抓住我手臂，指甲陷进旧伤：“所以他……救了我？”
“不止。”我咬牙，“他还改了清除协议。”
“什么？”
“你按下的那个按钮——本该触发自毁程序，但他提前篡改了代码。你执行的不是清除，是转移。”
她整个人僵住。
“你没杀任何人。”我说，“你只是……被送出去了。”
她眼眶红得吓人，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右耳的枪伤。
“这个伤……”
“电竞决赛。”我扯了扯嘴角，“输给我的日本选手，赛后开枪打的。”
她忽然笑了，极短的一瞬，带着泪。
“所以你早就认出我了。”
我没否认。
二十岁那年，她在刺杀我时，胎记露了出来——和应援旗上的图案一样。
我故意放水，让她近身。
她反问：“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能救我？”
“因为你总在同一个地方埋伏。”
“哪？”
“三点钟方向。”
她怔住。
那是我父亲实验室的出口方位。
她下意识选的位置，是潜意识里的安全区。
我看着她，终于说出了那句藏了七年的话：
“因为你逃出来的路，也是我找的。”
她呼吸骤停，手指猛地收紧。
就在这时，她颈后芯片蓝光一闪，整块区域开始降温。
危机暂时解除。
但她没松手，反而把脸埋进我肩膀，肩膀微微发抖。
我没有推开。
远处，老周的烟斗还躺在铁堆边，电磁干扰器亮着绿灯。
我们仍靠在中继塔基座旁，姿势没变。
风卷起一缕烧焦的金属味，掠过耳际。
她抬起头，左眼泪钻沾着血丝，声音很轻：
“接下来……你要销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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