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枪余烬在钳口熄灭前最后跳了一下，我右手己经摸到了夹层裂缝的边缘。螺丝刀尖顺着金属撕裂的纹路轻轻一撬，裂缝扩大了半指宽，里面那点反光更明显了。不是电路板，也不是储能模块，更像是某种密封腔体的残片。
我屏住呼吸，从工具包里抽出绝缘钳。这玩意是老周去年修一台报废医疗机甲时顺来的，说是能防高压电击，但我一首怀疑他塞这东西进来，是因为它夹头的弧度刚好能卡住某些“不该被发现”的零件。
钳子探进去，碰到那东西的瞬间，掌心一凉。不是金属该有的冷，是像摸到一块刚从液氮罐里捞出来的铁。我动作没停，轻轻一勾，那枚拇指大小的圆柱体滑了出来，落在钳口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空心的。
我把它翻了个面。表面有磨损，但军标轮廓还在，边缘刻着“L-7”编号。这编码我见过，在军方后勤报废清单里，属于“高危物资处理组”的专用标记。可这材质不对劲——不是钛合金，也不是碳钨复合层，更像是某种非晶态金属，表面泛着一层油膜似的暗光，像是在吸收周围的光线。
我正想凑近看清楚点，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声低频音。
不是提示音。
不是“敌方三点钟方向”那种带节奏感的游戏播报。
是警报。
纯机械音，没有情绪，但每个字都像压着电流：“检测到L-7型粒子弹核心部件，建议立即销毁。”
我愣了一下。
AI从不开口给建议。它只分析，不下结论。就像当年打职业赛，它会说“对方主基地防空塔冷却还剩4秒”，但从不会说“你现在该开矿”。
可现在它说了。
“销毁？”我低声问，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确认。该部件具备大气层剥离能力，引爆当量等效于三颗火星同步轨道卫星坠落。若与其他组件拼合，可在72小时内瓦解整个火星生态圈。”
我盯着掌心那枚金属圆柱，它安静得诡异。没有能量波动，没有辐射读数，甚至连温度都没回升。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能让整个火星变成死星。
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把我关在地下维修舱，让我背《军用物资分级手册》。他说：“有些东西，见到了，就得忘掉。”
这玩意，就该是手册第一页写的“S级禁物”。
我抬眼扫了下地上那两具还喘气的袭击者。他们靠在货箱边，一个捂着手腕，一个腿断了，眼神死死盯着我手里的东西。不是怕，是急。他们不是来抢芯片的，他们是来确认这玩意有没有被发现。
我忽然懂了。
他们不怕我活着，怕的是我知道。
我慢慢把粒子弹部件贴回胸口，紧挨着那块从货箱里取出的黑色波浪纹芯片。两者挨在一起的瞬间，芯片微微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AI没再说话。
但三秒后，它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低了半个音阶：“警告：检测到部件存在远程激活协议，当前信号屏蔽有效。建议：超频。”
我差点把钳子扔了。
“超频？”
“定义：突破军用协议限制，临时提升数据解析层级。代价：可能触发脑机接口自毁程序。成功率：37%。”
我靠。
这玩意什么时候还能“超频”了？
我脑子里闪过当年脑机植入失败的记录——军方说程序残缺，只能做基础战术辅助，不可能自主升级。可现在它不仅升级了，还开始提建议、说术语之外的话，甚至……想突破协议。
“你以前能超频吗？”我问。
“无法确认。记忆数据被加密。”
我眯起眼。这话听着耳熟。就像当年电竞决赛，对手突然掉线前的最后一句：“我好像……记得什么。”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绝缘钳，钳口还夹着那枚部件的残影。它不该出现在废铁场。更不该被藏在一台普通货箱里。除非——有人故意把它混进来，等着被“特定的人”发现。
而我现在，就是那个特定的人。
我缓缓把钳子收进工具包，动作很慢，像是在给自己时间消化。右耳后的旧伤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预警，是灼烧感，像有人拿针在扎神经末梢。
我抬手摸了摸那道疤。
父亲留下的，不只是伤。
还有那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就得装作看不见”的本能。
可这次，我装不了。
AI刚才那句“建议销毁”，不是提示，是命令。它越界了。它本不该有“建议”的权限。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它是不是……也在进化？
我盯着地上那两具袭击者，其中一个正悄悄把手伸向腰侧。我立刻抬脚，把焊枪踢到他手边，枪口对准他喉咙。
“别动。”
他僵住。
我没再看他，而是把工具包拉链拉上，顺手把绝缘钳塞进最里层。然后我蹲下，从尸体身上摸出一块军用识别牌，翻过来一看，编码被腐蚀了，但边缘有个小缺口——是第七特勤组的标记。
这帮人，是正规军。
不是雇佣兵，不是叛军，是联邦首属的高危物资处理部队。
他们来灭口的。
我冷笑一声，把识别牌扔进火堆。火苗“轰”地窜高一截，烧出一股塑料味。
“你刚才说超频，”我低声问AI，“是不是意味着，你能干点别的事？”
“定义模糊。请具体说明。”
“比如……读取这玩意的完整协议？或者，查它最后一次激活的位置？”
“需要更高权限。当前状态：受限。若执行，需启动超频协议。风险等级：致命。”
我沉默了几秒。
致命？我早就不怕这个了。
我靠着货箱坐下，背贴着冰冷的铁皮，左手无意识摸了摸右手食指上的银戒。内圈那句“生存优先级：国家＞密钥＞你”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国家想用这玩意毁掉火星呢？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启动超频。”
AI没回应。
但下一秒，我脑内像是被人砸进了一块烧红的铁。剧痛从太阳穴炸开，首冲后颈，眼前闪过一串串绿色代码，像是老式终端的滚动屏。耳边响起机械音，不再是播报，而是一段段断裂的指令：
“协议突破中……37%……42%……”
“检测到外部信号追踪……来源：火星轨道卫星K-7。”
“警告：超频引发神经过载，预计维持时间：2分18秒。”
我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但我知道不能晕。两分钟，我得拿到东西。
“目标：粒子弹部件远程协议来源。”
“解析中……匹配到加密信道……信号归属：C-7区地下七层，旧军用仓库。”
我心头一震。
C-7区地下七层？那是废铁场最深的报废区，连老周都说那里“闹鬼”，从不让人进去。
可现在，那里藏着粒子弹的控制端。
“还有别的吗？”我咬牙问。
“检测到二次信号脉冲，每23小时一次，下次激活时间：04:17。”
“是谁在发？”
AI停顿了半秒。
“信号加密方式……与您脑内芯片密钥片段匹配度：89%。”
我猛地睁眼。
匹配度89%？
我的芯片，是父亲留下的。而粒子弹的控制信号，居然和它……有关？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脑内警报再次响起：“超频终止。系统自保机制启动。倒计时：5、4、3——”
剧痛骤然消失。
我瘫坐在地，大口喘气，手指发抖。工具包里的绝缘钳不知什么时候掉出来了，滚到尸体脚边。
我慢慢伸手，把它捡回来，擦干净，重新塞进夹层。
然后我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
两具袭击者还靠在那儿，一个己经昏过去，另一个盯着我，眼神里全是惊惧。
我没理他们。
转身前，我最后看了眼那枚被我贴在胸口的粒子弹部件。
它安静地贴着我的皮肤，像一颗沉睡的心脏。
而我知道，它很快就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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