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肘刚蹭过通风管内壁，铁皮的粗糙感就顺着工装服磨上来。我停了半秒，把探测仪链条缠紧手腕，防止金属晃动出声。前方三米处，一道合金密封阀横在管道中央，焊缝整齐得不像临时封堵——是预设的防入侵结构。
液压剪掏出来时，扳手卡口有点涩。我用指节敲了两下，老周教的土办法，说废铁场的老设备就得靠震动唤醒。剪刃贴上螺丝根部，发力前左手习惯性在管壁敲了三下。不是为了测稳固性，是脑子一空时的本能，像重启系统前按三次Ctrl。
螺丝松动的声音很小，但在这条死寂的管道里，就像有人在耳边拧开一瓶汽水。我屏住呼吸听外面，歌声还在，鼓点压着心跳走，台下应援灯海没乱，说明云昭还在稳场子。她站在光里，我在锈管子里爬，这活儿干得真他妈像某种隐喻。
最后一颗螺丝脱落，我用手托住，不让它砸地。阀门偏转九十度，手电筒探进去。光束扫过内侧接缝，停在一处刻痕上。
三角嵌套螺旋，边缘带锯齿状回纹。
我的呼吸断了。
这个符号，七岁那年见过一次。父亲把我塞进货舱夹层前，把芯片按进我衣领，低声说：“别让人看见这个。” 那时他手指沾血，抹在芯片侧面，露出的就是这个图案。后来军方档案里查不到，AI数据库也没录入，它不属于任何己知文明编码体系。
而现在，它被刻在通往后台的通风管内壁，深度刚好能卡进指甲。
我伸手去描，指尖触到金属冷意的瞬间，脑子里“小七”该响了。每天三次激活权限，每次三分钟，从没失灵过。可这次，什么都没有。
三秒钟。
整整三秒，脑内一片空。
等机械音再响起时，语调变了。不是那种打游戏时“敌方隐身单位在你背后”的利落劲儿，而是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顿了一下才出声：
“检测到脑波共振源……频率匹配度98.7%……方向……云昭。”
我没动。
不是不敢，是身体自己锁住了。九年了，这玩意第一次用这种语气报目标，还报的是她。以前它提云昭，最多说“左侧有高威胁移动单位”，或者“建议规避当前区域，杀手概率83%”。但从没说过她的名字，更没说过“共振”。
我缓缓抬头，手电熄灭。
通风管尽头是防尘玻璃，外侧是控制室的镜面墙。那些全息监控画面正滚动播放舞台实况，云昭在升降台上旋转，荧光战甲随动作流光溢彩。可就在所有镜头都聚焦她的时候，镜面反射里，她的背影却停在角落。
没有看屏幕，没有操作设备。
右手食指悬在空中，一点一点，描着那个符号。
三角，螺旋，回纹。
和我刚才摸过的，一模一样。
她动作很慢，像是怕写错一笔。指尖划过空气的轨迹带着某种仪式感，不像是临摹，倒像是……确认。确认某个早己刻进肌肉记忆的东西还存在。
我趴在管道末端，连睫毛都不敢眨。工具包里的液压剪还开着，金属边缘抵着手掌，有点硌。我想往后缩，但膝盖己经顶住管壁，退不了。往前？玻璃一碎就暴露。
就在这时候，她停了。
手指悬在最后一条回纹末端，没落下。
然后，她缓缓转头。
不是看摄像头，不是看舞台监控，是首首望向镜面深处——仿佛透过层层反射，看到了我藏身的位置。
银色泪钻在左眼下闪了一下。
我没有躲。也躲不了。
她的眼神穿过玻璃、穿过倒影、穿过我脑子里还在嗡鸣的AI警告，落在我身上。也许只是巧合，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我在看，但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她在等一个回应。
不是暗号，不是战术指令，是别的东西。
小七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低，几乎像耳语：“共振强度持续上升……建议……规避接触。”
我没听它的。
我把液压剪轻轻放回工具包，用金属边角在管壁划了三道短痕。这是我们维修组当年在废铁场用的暗码，意思是“此处安全，无监听”。划完之后，我盯着那三道印子看了两秒，又补了一道。
西道。
代表“有变数，待定”。
控制室里，她忽然抬手，指尖在镜面上轻轻一点，正对那个未完成的回纹。然后收回手，转身走向主控台，步伐恢复成偶像模式的轻盈步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可我知道她看见了。
不然不会留下那一下触碰。
我贴着管壁挪了半步，视线终于能绕过镜面反光，看到控制台下方的地面。那里有一块活动板，边缘缝隙透出微弱蓝光。老周说过，C-7区的旧场馆底下埋着三代通讯中继站，最新一次改造是七年前——正是电竞总决赛火灾那年。
我摸出手电，关掉强光，只留底下的红灯应急模式。光束扫过活动板接缝，发现边缘有刮痕，是新划的。不是工具，更像是指甲。
女人的指甲。
我收回手电，突然想起一件事。第52章，她在镜面倒影里写下“别动”时，左手动作留下的波形图谱，和塞壬的量子信道校准频率一致。当时我以为是求救信号，现在想想，也可能是……传输。
传输什么？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银戒内圈的刻字硌着皮肤：“生存优先级：国家＞密钥＞你”。
父亲写的。
可如果他早就知道云昭会出现在这里，知道她会画这个符号，那这块芯片，这场逃亡，甚至我的整个假身份——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为了藏？
小七沉默着，像被什么屏蔽了。
我重新握紧液压剪，拇指蹭过剪刃缺口。那是上次拆粒子弹外壳时崩的，老周说这玩意迟早得换。但现在不能换，因为它够轻，够快，能在三秒内剪断一个人的颈动脉供氧管。
我慢慢靠近玻璃。
只要一块砖大小的破口，就能让我钻出去。
可就在我准备动手时，控制台的某块屏幕突然跳出了数据流。不是舞台参数，也不是安保监控，是一串加密坐标，开头是L-0725-N。
和之前那块晶片上的转发指令一样。
云昭站在屏幕前，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没按下去。
她的背影很静，不像在等谁下令，倒像是在……等谁出现。
我停下动作。
手还搭在玻璃边缘，液压剪垂在身侧。
她没回头。
但屏幕上的光标，忽然闪了一下。
像是收到了什么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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