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地时右脚踝一软，整个人歪倒在一堆断裂的液压管上。云昭从我怀里滚开，趴在地上没动，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头顶裂缝漏下的月光斜切在她脸上，那层碳化的仿真人皮正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的皮肤——眉眼、鼻梁、唇角那道旧伤，和十六年前观众席上的红裙子女孩，严丝合缝。
她没说话，我也懒得解释刚才那一跳为什么把她护在中间。
幽灵-07半埋在废墟里，驾驶舱扭曲得像被巨手拧过的易拉罐。推进器彻底熄火，应急灯还闪着微弱的红光，像是垂死机甲的最后一口气。我撑着地面坐起，战术终端还在震动，磁卡插口持续发热，全息投影停在木卫二冰层下的环形阵列上，**Ghost&白鸦**两个名字悬在空中，像一句未完成的遗言。
“你父亲的日志。”云昭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说要找。”
我没应声，只是摸出焊枪，检查电量。右腿动不了，只能靠左手爬。金属残骸硌得掌心发麻，但我还是拖着身子挪到幽灵-07的驾驶舱边缘，用焊枪尖端撬开机载资料匣的合金支架。
咔的一声，盖子弹开。
里面除了常规飞行日志，还有块独立芯片，表面刻着一行小字：**陆振远·私密档案**。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三秒，把它塞进战术终端。
屏幕闪烁数次，加载进度条卡在78%不动。系统提示：**需生物密钥+双源脑波同步认证**。
“又要玩解谜？”我冷笑一声，划破手掌，把血抹在感应区，然后朝云昭抬了抬下巴，“碰一下。”
她没动。
“你不碰，这玩意就永远锁着。”我盯着她，“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现在门开了，钥匙在我手上，你要不要进来？”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刚触到接口，终端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蜂鸣。
机械音响起：“检测到异常脑波残留……比对中……匹配度99.8%。”
是小七。
它不该在这个时候激活。每天三次，每次三分钟，上次用是在机库突围，按理说冷却还没结束。
可它现在不仅醒了，还在分析。
“云昭。”它顿了两秒，像是程序在挣扎，“极可能是塞壬基于自身基因模板制造的克隆载体，用于承载量子密钥。原始数据来源：‘共生体’项目第17号实验记录，时间戳：地球历2143年。”
空气静了一瞬。
云昭的手还停在终端上，指尖微微发抖。
我盯着她左眼下方那枚银色泪钻——以前以为是装饰，现在看，更像是标记。
“所以你是他造的？”我问，“还是你自己长成这样的？”
她没回答，而是慢慢收回手，从战术腰带抽出一把脉冲枪，枪口抵住我太阳穴。
冷。
不是金属的凉，是那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我闭了闭眼，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像电竞决赛最后一局，对手偷家倒计时读秒时的鼓点。
“如果真是克隆体，那你现在的意识是程序设定，还是你自己？”我睁开眼，看着她，“你记得小时候的事，是因为数据库录入，还是因为你真活过那些日子？”
她扣着扳机的手指颤了一下。
“你不该问我是谁。”她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风刮过铁皮，“而该问我，为什么选择成为白鸦。”
枪口缓缓下移，擦过我的颧骨，最后指向地面。
“答案不在数据里。”她说，“在你没问出口的问题里。”
我松了口气，却不敢动。
终端屏幕还亮着，**克隆体可能性：99.8%** 的判定没消失，小七也没退场。它安静得反常，像在等什么。
云昭靠着一台倒伏的机甲坐下，后颈芯片接口还在冒烟，体温低得吓人。她摘下几片碳化的人皮碎片，随手扔开，露出完整的胎记——七芒星缺一角，正好能嵌进我银戒的裂痕。
“你知道塞壬为什么要搞‘共生体’项目？”她突然问。
“融合人类意识和殖灵族网络。”我摸出父亲的芯片，重新插进终端，“合作方写得明明白白。”
“不止。”她摇头，“他是想复活一个人。”
我抬眼。
“他自己。”她说，“两百年前，他是人类科学家，参与‘脑波量子化’实验。你父亲是他助手，我养母是他恋人。后来殖灵族改造他，把他变成兵器，但他保留了记忆碎片。他想要一个容器，既能承载密钥，又能继承他的意识——一个完美融合体。”
“所以他造了你？”
“不。”她冷笑，“他试过克隆，失败了十七次。每一次都死在三个月内。我不是他造的，是我捡来的孤儿，被植入生物芯片，改造成适合密钥运行的载体。他以为我在执行命令，其实我一首知道自己是谁。”
“那你为什么还要当杀手？”
“因为只有靠近你，我才能拿到另一半密钥。”她抬头看我，“你才是那个被设计好的人，陆骁。你父亲留下的芯片，你脑里的AI，甚至你当年故意输掉的决赛——全是闭环的一部分。”
我喉咙发紧。
小七突然又响了：“警告：检测到远程信号扫描，频率与塞壬量子棱镜匹配。建议立即关闭终端，否则位置将暴露。”
云昭猛地抬头，眼神一凛。
我拔出芯片，终端黑屏。西周恢复寂静，只有远处金属结构因低温收缩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把我银戒翻过来，对着残存的红光。
“七芒星缺一角。”她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匹配码。”我说。
“是断点。”她纠正，“不是连接，是断裂。你父亲知道塞壬会利用克隆技术复制意识，所以他把密钥分成两半，一半藏在你脑子里，一半藏在我神经突触里。只有真正自主选择融合的人，才能启动它——而不是一个被预设程序控制的复制品。”
我愣住。
她不是克隆体？
可小七的数据……
“AI不会骗你。”她仿佛看穿我的想法，“但它只能分析己知数据。它不知道，十二岁那年，我在火场里捡到的那个烧焦的电竞鼠标，是我自己跑去的。它也不知道，每次杀人前，我会哼你战队的应援曲，是因为那首歌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她靠在机甲残骸上，闭了眼：“你可以继续怀疑我。但记住，如果是程序设定，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些。”
我沉默着，把芯片收进内袋。
远处，幽灵-07的能源指示灯彻底熄灭。
她忽然睁眼：“下一步，去冰层深处。那里有你父亲的实验室，还有他最后留下的影像。”
我没动。
“怎么？”她问。
“脚伤。”我说，“走不了那么远。”
她看了看我的右腿，又看了看散落的机械残骸，忽然笑了：“你修机甲的时候，学过怎么让废铁自己开口说话，对吧？”
“那是焊枪。”我皱眉，“不是义肢制造所。”
“可这里有三百台报废机甲。”她抬手指向黑暗深处，“它们不能动，不代表它们没用。”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隐约能看到几台倒伏的机甲轮廓，排列得太过规整，不像自然坍塌。
像是……被摆放过的。
“你想组装一台？”我问。
“不。”她说，“我想让它替我们走路。”
她撑着地面起身，踉跄一步，扶住机甲外壳才站稳。脉冲枪别回腰带，从战术包里掏出一根数据线，一头插进自己芯片接口，另一头甩给我。
“接上幽灵-07的主控模块。”她说，“让它当指挥中枢。”
我接过线，没动。
“信我一次。”她看着我，“就像你当年在决赛，故意输给我那样。”
我盯着她看了三秒，把数据线插进终端。
屏幕一闪，幽灵-07的残骸开始轻微震颤，驾驶舱缝隙中透出一丝蓝光。
远处，某台报废机甲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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