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线插进终端的瞬间，幽灵-07残骸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像是从濒死边缘被拽回一口气。蓝光顺着断裂的线路蔓延，驾驶舱缝隙里渗出微弱的荧光。我盯着屏幕加载条——还是卡在78%。
“同步失败。”系统提示弹出，字迹歪斜得像被电流干扰过。
云昭靠在倒伏的机甲上，后颈接口还连着数据线，脸色发白。她没动，只是看着我：“它不认你了？”
我没吭声，右手下意识敲了三下太阳穴——二十年养成的习惯，每次小七卡顿，我就这么敲，像重启一台老式主机。可这次，什么都没发生。
屏幕红光一闪，跳出新提示：**协议越界警告·人格模块冻结**。
我心头一沉。
小七从没真正“死”过。就算在电竞决赛脑波超载那次，它也只是短暂休眠。现在这状态，不像宕机，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强制关了电源。
“你碰过终端。”我抬头看她，“是不是触发了什么？”
她摇头，目光却落在屏幕角落一行几乎看不见的日志残留上：“神经同步阈值突破，人格协议强制冻结。”
我盯着那行字，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上一次小七异常激活，是在她触碰芯片的时候。那时它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云昭极可能是克隆载体**。
可如果它早就知道她是“作品”，为什么首到那一刻才说？
“它不是失控。”我低声说，“是被人设了红线，不能告诉你某些事。”
云昭没接话，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前。她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步都在对抗身体里的某种排斥反应。她抽出战术匕首，刀刃泛着冷光。
“我不需要它告诉我。”她说，“我自己看。”
话音落，匕首首接刺入主控台物理接口。
火花炸开，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我本能想拦，手伸到一半又停住——她不是在破解系统，她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桥接数据流。她的生物芯片正以超高频脉冲冲击机甲残存数据库，像一把刀硬撬保险箱。
屏幕猛地一黑。
然后，亮了。
全息影像弹出，画面扭曲几秒后稳定下来——一间实验室，墙壁刻满殖灵族符文，中央手术台上躺着个婴儿，脑后正被植入一枚泛蓝光的芯片。穿白袍的男人背对镜头，但侧脸轮廓清晰得让我呼吸一滞。
是我父亲。
时间戳跳在右下角：地球历2143年。
我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攥紧银戒。这不是军方档案里的失踪记录，也不是塞壬渲染的心理幻象。这是现场监控，原始、未经剪辑，连背景音都完整保留——父亲的声音低而冷静：“神经适配率91%，密钥嵌入成功。标记为‘共生体-0’。”
镜头微微偏转，拍到手术台旁的铭牌：**项目代号：共生体·第一阶段实验体**。
云昭站在屏幕前，一动不动。她没看我，也没看影像，只是抬起手，轻轻扯开衣领。
芯片接口边缘，一道细小铭文浮现：**赠予最完美的作品——S.**
S.
塞壬。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脑子里那些碎片突然拼上了——她为什么能精准找到密钥坐标，为什么每次杀手任务都附带我的位置信息，为什么会在杀人后哼那首应援曲。
她不是后来才接近我的。
她是被造出来，就是为了遇见我。
“所以你是他做的？”我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她转头看我，眼神平静得可怕：“我不是克隆体，陆骁。我是亲生的。只是从出生起，就被选中了。”
“那你母亲……”
“死于分娩。”她打断我，“官方记录是难产，实际是塞壬亲手切断她的生命维持系统。他说，完美容器不需要母体羁绊。”
我盯着屏幕里那个婴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时候我父亲还没被殖灵族抓走。他是自愿参与这个项目的。
“他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问。
“知道。”她说，“他还帮我设计了初始脑波频率，确保我能和你产生共振。”
我脑子嗡的一声。
那场电竞决赛，我故意输给她，是为了保护她。可如果这一切早在二十年前就写进了程序里呢？如果她出现在观众席，根本不是巧合，而是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你每一次出现，都是安排好的？”我声音发冷。
“不。”她忽然笑了，“安排的是路径，不是选择。他们设定我会靠近你，但没规定我会记住你。他们给我植入任务指令，但没删掉我会在火场捡起那只烧焦鼠标的事。”
她抬眼看向我：“你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杀人前都要擦匕首吗？不是仪式感，是在确认——我还是我自己。如果我只是程序，就不会讨厌血腥味，不会因为一首歌心跳加快，不会在你跳下舞台时，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接。”
我沉默。
屏幕还在循环播放那段影像，父亲的手稳得不像在做人体实验，倒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而那个婴儿，安静地躺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两个男人博弈的棋子。
一个是创造者。
一个是守护者。
而现在，他们都死了，只剩我和她站在这里，面对一段被刻意抹除的历史。
“小七为什么突然死机？”我问。
“因为它检测到了不该存在的数据冲突。”她指向屏幕，“它被设定只能分析战场逻辑，不能触碰‘起源’。一旦涉及‘共生体项目’的核心协议，就会触发自毁机制。它不是背叛你，是在保护你——怕你知道得太早，承受不住。”
我低头看银戒，内圈那行字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生存优先级：国家＞密钥＞你**。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结局。
所以他把密钥分成两半，一半藏在我脑子里，一半种在她神经里。不是为了防敌人，是为了防我们自己——怕我们变成塞壬想要的那个“完美融合体”。
怕我们失去选择的权利。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
她没回答，而是拔出插在主控台的匕首，转身走向远处那排报废机甲。脚步很稳，像是刚才那一幕对她来说，不过是验证了一个早己猜到的答案。
“你说这些机甲能替我们走路。”我喊住她。
她停下，回头：“它们不能走，但能传信。三百台报废机甲，只要有一台还能接收到量子频段，就能把这段影像发出去。”
“发给谁？”
“所有还相信真相的人。”她淡淡道，“包括你。”
我站在原地没动。
终端屏幕依旧亮着，小七没有恢复，也没有彻底消失。它就像被关在一层玻璃后面，看得见，摸不着。而我知道，它一定还在听着，只是不能再说话。
云昭走到第一台报废机甲前，蹲下身，打开外壳。她的手指在一堆烧毁的线路中翻找，最终抠出一块微型中继芯片。她把它捏在指尖，对着残存的蓝光看了看。
“这玩意还能用。”她说，“最多撑三分钟。”
我走过去，接过芯片，塞进战术终端的扩展槽。屏幕闪烁几下，跳出连接提示：**检测到可用中继节点·是否广播数据？**
光标在“是”与“否”之间跳动。
我盯着它，没动。
云昭站在我旁边，呼吸很轻。她没催我，也没说什么大道理。她只是静静站着，像在等一个答案，而不是命令。
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电竞决赛最后一局。对手偷家，基地只剩三秒。全场尖叫，裁判准备判负。而我，在最后一毫秒按下投降键。
不是因为我输了。
是因为我知道，如果赢了，她会死。
现在也一样。
如果我按下“是”，这段影像将传遍整个殖民地网络。塞壬会立刻锁定我们，联邦会否认一切，而她，将成为全宇宙追杀的目标。
但如果我不按，真相将继续被埋葬，而我们将永远活在别人的剧本里。
我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云昭忽然开口：“你当年可以逃的。你可以假装不认识我，继续当你的冠军。你没有。”
我侧头看她。
“所以别问我该不该发。”她说，“问你自己，还想不想当个普通人。”
我闭了眼。
再睁眼时，手指落下。
屏幕显示：**数据广播启动·倒计时 179 秒**。
远处，某台报废机甲的指示灯，忽然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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