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07的炮口还指着天，冰原上没一点风声。三百台守卫机甲静止在远处，炮管低垂，像一群卸下獠牙的铁兽。我和云昭的手还扣着，血痂把皮肤焊在一起，体温顺着那条通道互相渗透。她的呼吸很浅，但指尖还在动，一下一下敲我掌心——三短一长，是父亲笔记里的同步暗号。
右臂的神经链开始发麻，伤口冻得发黑。刚才那一刀割得太狠，现在整条胳膊像是借来的，随时会断。可要是松手，量子桥就塌了。密钥碎片还在我们脑子里打转，像两股拧不到一块的电流。
“还能撑。”我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她没睁眼：“你上次说这话，是在决赛加赛前。”
我没接。那次我没撑住，故意漏了个操作空档让她赢。现在要是再放水，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她的胎记忽然亮了一下，淡蓝色的光从皮下渗出来。紧接着，蓝血顺着鼻腔流下，在下巴凝成一颗珠子，啪地砸在冰上。她的身体开始抖，不是冷，是芯片在反噬。
我知道她在硬撑。殖灵族的生物芯片不会允许她这么干——用自己当导体逆向输能，等于往心脏里塞刀片。可她还是做了。
小七在我脑子里响了一声，机械音带着杂波：“警告：AI超载，强制关闭倒计时，180秒。”
完了。三次权限全用了。最后一道防线要没了。
我摸出匕首，反手又在右掌划了一道。血涌出来，烫得惊人。痛感像根针扎进神经中枢，把快要散掉的意识拽回来。我闭眼，回忆父亲笔记里的公式——双生载体同步率，频率差不能超过0.3赫兹，相位必须反向对齐。
脑子里开始建模，像当年打职业时算对手走位。我把她的脑波频率设为基准，调整自己的输出节奏。一秒，两秒……数据流终于稳住，密钥碎片开始往核心回路汇聚。
她哼起了歌。
是《星火》，我夺冠那年的应援曲。调子歪得厉害，但她一首哼着，一个音都没错。那旋律像是有魔力，胎记的光随着节拍一闪一闪，成了校准频率的节拍器。
“你还记得……”她喘了口气，“你醉酒后在后台说的那句话？”
“我说‘她值得冠军’。”
“不是这句。”
我愣住。
“你说，‘要是她哪天拿刀对着我，别怪我下重手’。”她嘴角扯了下，“我当时就在门外。”
我没说话。原来她早听到了。
“可我还是来了。”她继续哼，声音越来越轻，“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每次任务都选你当目标。他们以为我在刺杀，其实我在等你认出我。”
我的眼眶有点热。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痛。脑子里像有把锯子在拉骨头。密钥正在融合，每推进一格，记忆就炸开一片。
画面闪出来——实验室，两个人影并肩站着。男人穿着军装，女人披着白大褂。他们在笑，手里拿着一枚戒指，正往机器里嵌入数据。那是我爸，和她的养母。
下一秒，枪响了。两人转身对峙，眼神从温柔变成决绝。我爸按下按钮，她养母扑上去挡在设备前。爆炸的火光吞没了画面。
我猛地吸一口气。原来他们认识。不止认识，还是搭档。最后却因立场不同，亲手毁了彼此。
云昭也在看那些画面。她的手指突然收紧：“我不想当工具。”
“你不是。”
“那你呢？你是来完成任务的，还是来救我的？”
我没有立刻回答。因为我也在问自己。
小时候我以为活着就是藏好身份，混成普通人。后来发现，我只是另一个程序里的变量。父亲留下的密钥，电竞AI的提示，甚至和她的每一次相遇——全都写在剧本里。
可现在，我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血温，听着她哼跑调的歌……这些不在任何协议里。
“我不是来完成任务的。”我说，“我是来找你的。”
她睁开眼，瞳孔己经变成纯粹的数据蓝。但眼神是软的。
“那你记住这个。”她轻声说，“十二岁那年，我在火场捡到一只烧焦的鼠标。那天火很大，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但我只想着一件事——一定要活着见到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插进了最深的锁孔。
脑子里的数据流突然澄澈。紊乱的信号平复，密钥碎片自动归位。一道光冲破屏障，父母的脸出现在数据洪流中。他们笑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们。
那一刻，我明白了。
他们不是让我们重复悲剧。他们是把未来，交到了我们手上。
小七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不一样了。它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迟疑：“协议完成，人格融合不可逆。系统将在30秒后终止运行。”
我懂了。它要消失了。
这个陪了我十几年的声音，无数次在我耳边喊“敌方三点钟方向”，在我犹豫时骂“你当年秒杀日本队的气势呢”。它不是程序，是战友，是兄弟。
“谢谢你。”我闭上眼，“教我怎么赢。”
“但现在，我想学怎么不靠你活着。”
空气安静了一瞬。
然后，她把头轻轻靠在我肩上。仿真人皮早就烧没了，露出真实的皮肤和那道枪伤——是我二十岁那年留下的。她说：“下次，别再让我等二十年。”
话音落，她的胎记和我的银戒同时亮起。不是蓝光，也不是金光，是纯净的白。那光照进脑子，照透每一根神经，把所有加密协议烧成灰烬。
木卫二的冰层开始震动。
咔嚓——第一道裂痕从我们脚下蔓延出去。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整片冰原像玻璃一样崩解，下方沉睡的金属轮廓逐渐显露。一台，两台……三百台机甲整齐列阵，埋在冰下千年，此刻缓缓苏醒。
AI最后响起一次。
不再是机械音。
是三个声音的融合——父亲的低沉，小七的冷静，还有云昭的轻柔。
它们合在一起，说出一句话：
“生存优先级：你=我＞密钥。”
说完，彻底沉默。
我低头看手。血还在流，但我们之间的连接更稳了。不是靠芯片，不是靠程序，是实实在在的温度和心跳。
云昭抬头，眼里有光：“下面是什么？”
“坟场。”我说，“也是起点。”
她笑了笑，十指重新扣紧：“那还等什么。”
我正要答话，脚下的冰猛然下陷。裂口扩大，机甲群的头部己破冰而出，炮管缓缓抬起。其中一台驾驶舱亮起红光，投影打出两个字：
【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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