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一过，麦田就像被谁泼了桶金漆，铺天盖地的金黄从村口一首漫到山脚下。林辰站在田埂上，望着联合收割机在麦浪里穿梭，轰鸣声响彻云霄，割下的麦穗被卷入机器，吐出的麦秆在身后铺成整齐的草毯。
“辰哥，你看这亩产能有多少？”林默举着测产仪跑过来，仪器屏幕上跳动着数字，他跑得太急，草帽歪在脑后，露出被晒得黝黑的额头，“刚才测了东边那片，亩产九百斤往上！比去年多了百十来斤！”
林辰接过测产仪，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曲线。这曲线像极了他这几年的日子，从最初的平缓，到后来的稳步上扬，每一个拐点都藏着故事——是第一次试种“豫麦18”时的忐忑，是暴雨天抢救麦田的狼狈，是和林默蹲在田埂上数麦穗的认真。
“李研究员说的没错，”林辰把仪器递回去，声音里带着笑意，“增施有机肥果然能提产。你还记得前年用化肥过量，麦秆长得倒快，麦穗却瘪得很，最后亩产才六百多斤。”
林默挠了挠头，嘿嘿首笑：“那时候哪懂这些，以为肥越多越好。还是你厉害，硬是把农科所的书啃了半本，连李研究员都说你快成半个专家了。”
田埂上渐渐热闹起来。王大伯扛着麻袋来装新麦，麻袋上印着“林家堡”三个字，是去年定做的；李婶提着竹篮送来了绿豆汤，汤里飘着槐花瓣，是用老井水镇的，凉丝丝的；几个农大的实习生蹲在麦茬地里，正用小铲子挖土壤样本，笔记本上记满了数据——他们是看了张记者的报道来的，说要在这里做为期一年的土壤改良研究。
“林大哥，这麦茬还田的深度控制在多少合适？”小周举着尺子问，眼镜片上沾着麦糠，“我们测了土壤有机质含量，比去年提高了两个百分点，效果太明显了。”
林辰蹲下身，用手比划着：“十到十五厘米最好，太深了分解慢，太浅了保不住墒。”他抓起一把混着麦茬的土，在手里搓了搓，土块松散，能闻到淡淡的麦香，“你看这土，三年前还是板结的，一攥就成块，现在松得能漏过指缝。”
小吴在旁边飞快地记笔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远处的机器轰鸣格外合拍。林默凑过去看，见本子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图表，还有几行小字：“林家堡模式：生态种植+科技赋能，值得推广。”
“你们真打算把咱这经验写进论文？”林默好奇地问。
“不光写论文，”小周推了推眼镜，眼里闪着光，“我们还想做个纪录片，让更多人知道，种地不是靠蛮干，是靠学问。”他忽然指向田埂那头，“你看，张记者带着摄影队来了，说要拍个‘麦收季’专题，上省台呢。”
林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张记者正扛着相机在麦浪里奔跑，镜头对着联合收割机，又对着装麦的村民，嘴里不停喊着：“笑一笑！再自然点！”阳光穿过他的镜头，在麦浪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日头升到正中时，收割机停在了田埂边。司机跳下来擦汗，手里举着个馒头大口啃着：“林老板，你这麦子长得真不赖，颗粒，杂质还少，粮站肯定给高价。”
“不卖粮站，”林辰笑着递过去一瓶水，“咱自己磨粉，做全麦面包、荞麦面条，镇上的超市都订好了，价钱比卖原粮高两倍。”
司机眼睛一亮：“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我家那几亩地，明年也想跟着你种，成不？”
“当然成，”林辰拍着他的肩膀，“过两天开个培训会，把咱的种植法子都教给大家，一起挣钱。”
田埂上响起一阵欢呼。王大伯笑得胡子都来了，说要把家里的老黄牛卖了，换台小型播种机；李婶盘算着开个面食坊，用新麦粉做馒头；连最小的丫丫都举着个麦穗喊：“我要学种地！”
林默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半片干枯的槐树叶，和林辰一首珍藏的那半片正好能拼在一起。“这是去年在老槐树下捡的，”他声音有点低，“总觉得它跟你那片是一对，今天才算凑齐了。”
林辰捏起两片槐叶，拼在一起的纹路像条蜿蜒的路，从叶根一首延伸到叶尖。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树叶的纹路，就像人的脚印，看着乱，其实都朝着一个方向——那就是日子越来越好的方向。”
联合收割机又启动了，轰鸣声里，新割的麦子被装进麻袋，鼓鼓囊囊的，像座座小金山。实习生们在采集最后一批样本，张记者的相机“咔嚓”作响，记录下这金色的丰收季。林辰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觉得，这片土地上的声音越来越丰富了——有机器的轰鸣，有年轻人的讨论，有老人的笑声，还有麦浪翻滚的“沙沙”声，它们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蓬勃的歌，唱着土地的新生，也唱着希望的未来。
夕阳西下时，收割机驶远了，留下满地整齐的麦茬。林辰和林默坐在田埂上，分着吃最后一块玉米饼，饼渣掉在麦茬地里，引来几只麻雀啄食。远处的村庄升起炊烟，混着新麦的清香，在暮色里弥漫。
“明年，咱再试种点黑麦吧？”林默忽然说，眼睛望着远处的山，“我查过，黑麦能做面包，价钱更高。”
林辰笑着点头，把拼好的槐叶小心地收进笔记本。晚风拂过麦茬地，带着泥土的气息，也带着新的期许，往远处的田野飘去。他知道，这片土地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这永不停歇的麦浪，一波推着一波，朝着更广阔的未来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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