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过，这天就真的冷下来了。早晨推开院门，能看见瓦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初升的日头底下，闪着细碎的亮光。呼吸间带出的白气，袅袅地散在清冽的空气里。
周明轩那伙人走了有小半个月了，村里彻底恢复了往日的节奏。该收的药材都入了库，合作社的烘干房整天嗡嗡响着，空气里那股子混合的药香，闻着就让人觉得踏实。地里头没啥活计了，人们也清闲下来，聚在向阳的墙根底下，晒着太阳，扯着闲篇。
我这几日，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小草和小石头那几个孩子身上。周明轩他们的出现，像是一根刺，扎醒了我。光守着眼前这片安宁不够，还得想想以后。这些娃娃们，是桃源村的根苗，他们身上那股子灵性，不能白白荒废了，也不能……让人给盯上。
这天半晌午，我没去合作社，溜达到了村小学后头那片荒废的打谷场。这里平整，背风，安静。我让王癞子提前清扫了一下，搬来了几个旧蒲团。小草、小石头，还有另外两个平日里对草药格外上心的半大孩子，己经等在那儿了，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却亮得灼人。
我没教他们什么高深的东西，就是让他们学着我的样子，盘腿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啥也别想，就听着风声，感觉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慢慢地呼吸。
“吸气的时候，觉着肚子鼓起来；呼气的时候，觉着肚子瘪下去。”我放缓了声音，像是对着自己念叨，“就想着自个儿是一棵树，根扎在土里，稳稳当当的。”
起初，孩子们坐不住，小石头扭来扭去，小草偷偷睁眼瞄我。我也不急，由着他们。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许是闹腾累了，也许是这冬日暖阳太舒服，他们渐渐安静下来，小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竟有了点模样。
我心里微微一动，将一丝极其温和的、带着“心之钥”宁静意味的意念，如同最轻最柔的羽毛，拂过他们的头顶。这不是传授功法，更不是控制，就是一种纯粹的安抚和引导，帮他们更容易地沉静下来。
小草最先有了反应，她闭着眼睛，嘴角却微微了一点，像是做了什么好梦。小石头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了下来。场院里只剩下风掠过枯草的细微声响，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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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回家，苏婉正在灶间忙活，锅里炖着酸菜粉条，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味首往鼻子里钻。她见我回来，撩起围裙擦了擦手，给我盛了碗热水：“上午带娃们干啥去了？神神秘秘的。”
“没啥，就让他们晒晒太阳，静静心。”我接过碗，焐着手，靠在门框上，“城里娃压力大，咱们这山里的娃，也别光知道疯跑，得学会静下来，感受点东西。”
苏婉看了我一眼，没再多问，只是说：“你心里有数就行。就是……周主任他们虽然走了，我这心里，总还是有点不踏实。”
我喝了一口热水，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着五脏六腑。“不踏实是正常的。咱这日子，就像这冬藏，外头看着安静，地底下的根茎还在悄悄长呢。防着点，但该过的日子还得过。”
下午，我去了一趟小西山深处，检查了一下地脉迷踪阵的几个关键节点。上次为了应付周明轩他们，微微调整过阵法的运转，让那点“异常”显得更零散、更符合“残留古迹”的特征。现在得慢慢给它调回来，恢复成那种更深沉、更自然的“ hibernation ”状态，就像动物冬眠，气息敛藏，与周围山势彻底融为一体。
指尖拂过作为阵基的冰凉玉石，能感觉到地气如同沉睡的巨龙，呼吸绵长而有力。阵法运转圆融，将桃源村这片天地的特殊之处，完美地隐藏在了这冬日萧瑟的山景之下。
忙活完，太阳己经西斜。我站在山梁上，望着脚下炊烟袅袅的村庄，心里那份因为外人窥探而绷着的劲儿，总算松快了些。
然而，就在我准备下山的时候，心头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一种极其遥远、却又异常清晰的悸动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灵觉中荡开了一圈涟漪。不是来自地面，也不是来自天空，那感觉……像是从脚下极深极深的地底，或者更虚无的维度传来，带着一种古老的、冰冷的韵律。
是“归墟”那边？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感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但我丹田里的太初金丹，却微微加速旋转了一丝，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我站在原地，迎着凛冽的山风，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周明轩他们是打发走了，可这天地间，似乎有更大的风浪，正在常人感知不到的地方，悄悄酝酿。
冬藏时节，万物敛息。可暗流，往往就在最平静的水面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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