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画展之旅，对林晚柠来说，变成了一种煎熬。
色彩绚丽的画作失去了吸引力，沈皓风趣的讲解也如同隔着一层膜，模糊地进入她的耳朵，却无法抵达大脑。她的全部感官似乎都固执地停留在展厅另一头，那个沉默的黑色身影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像一块投入温水的冰，即使隔着距离，也让周围的空气无端端冷了几分。
他还在看那幅画吗？ 他有没有再看向这边？ 他是不是觉得……她和沈皓一起来看画展，很莫名其妙？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坐立难安。她甚至不敢再朝那个方向张望，生怕又一次对上他彻底无视的冰冷目光。
“晚柠？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沈皓终于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和脸色不佳，关切地问道，“看你脸色有点白。”
“啊？没、没有。”林晚柠猛地回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就是有点累了，这里人多，有点闷。”
“那我们出去透透气？或者去咖啡厅坐坐？”沈皓从善如流，十分体贴。
“好……好啊。”林晚柠如蒙大赦，她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她呼吸困难的地方。
两人朝着出口走去。经过那个僻静展区时，林晚柠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转头去看的冲动。眼角的余光告诉她，那个黑色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首到走出美术馆，呼吸到室外新鲜的空气，林晚柠才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但心里的那份沉重和混乱却丝毫未减。
“不好意思啊，扫你的兴了。”林晚柠充满歉意地对沈皓说。
“别这么说，看你不舒服还硬拉着你看画才是我的不对。”沈皓笑得依旧温柔，“时间还早，要不我送你回学校休息？”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今天己经很麻烦你了。”林晚柠连忙摆手。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那好吧，路上小心。到家……呃，到宿舍了给我发个消息。”沈皓顿了顿，笑容依旧灿烂，“今天很开心，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出来。”
“嗯，谢谢你的票，画展很棒。”林晚柠礼貌地回应，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了公交车站。
回到宿舍，苏晓不在。空荡荡的房间让她的心绪更加无处遁形。
她瘫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美术馆里那令人窒息的一幕。
顾宴那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那种彻头彻尾的、仿佛她根本不存在的无视……比任何冰冷的言语都更让她难受。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对，他根本不在乎，又何来误会？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关心她和谁一起看画展？
可是……如果他完全不在意，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印象派画展，怎么看都不像是顾宴会感兴趣的东西。
难道……
一个极其微弱、近乎荒谬的念头刚刚冒头，就被她狠狠掐灭。
别自作多情了，林晚柠。她对自己说。巧合，一切都是巧合。他或许只是恰好路过，或许是为了某个项目寻找灵感？总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和沈皓看画展，是正当的朋友交往。顾宴的反应（或者说根本没有反应），也完全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她没有任何理由感到心虚和难过。
可是……心口那闷闷的、挥之不去的滞涩感，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胡思乱想、几乎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候，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是邮件提示音。
她现在对这两个字几乎有点 PTSD，心脏条件反射地一紧。
挣扎了好几秒，她才慢吞吞地拿过手机，点开邮箱。
发件人：顾宴。
时间：十分钟前。
林晚柠的手指瞬间僵住，呼吸都屏住了。
他……主动给她发邮件？
在画展那样“偶遇”之后？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邮件，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主题：关于项目反馈
内容依旧是他一贯的风格，简洁到近乎冷漠：
“下周一晚上七点，项目室，讨论新版本交互细节。是否有空？”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更没有提及下午在画展的任何一个字。仿佛那场让林晚柠心神不宁的相遇从未发生过。
这封邮件，和他之前发的任何一封工作邮件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林晚柠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似乎是顾宴第一次，用这种近乎“征询”她时间安排的语气。以前都是首接告知她时间和地点。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画展之后？
这到底是一封纯粹的工作邮件，还是……
林晚柠盯着那短短的两行字，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试图从字缝里读出一点别的意味。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冷冰冰的工作安排。
巨大的失落感再次席卷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自我嘲弄。
看吧，果然又是你想多了。他只是工作需要而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回复。她告诉自己，要表现得和他一样专业，一样平静。
“收到。周一晚上七点我有空，我会准时到。”
点击发送。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
几乎就在下一秒！手机立刻又“叮”了一声！
新的邮件提醒，赫然来自顾宴！
林晚柠的心猛地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回复得这么快？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新邮件。
内容只有一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好”
仿佛只是为了确认收到她的回复，多一个字都吝啬。
林晚柠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好”字，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烦躁涌了上来。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完全不在意，为什么不能像在画展里那样彻底无视她？ 如果只是工作，为什么不能继续保持之前的邮件节奏？ 偏偏要在这种时候，用这种公事公办的方式，再次闯入她的视线，搅乱她一池春水？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讨厌！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又懊恼的呻吟。
完了。
林晚柠。
你好像，真的彻底栽了。
栽在这座喜怒无常、心思难测的冰山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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