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从古道石洞中带回的陶罐,被马安南小心地存放在老宅的书房里。他不敢轻易让父母知道,只对三儿爷再三叮嘱保密。三儿爷虽然失望于不是金银,但对这种“邪门”的东西既怕又好奇,守口如瓶的同时,也时不时跑来打听研究进展。
马安南查阅了大量民俗学、方术类的书籍,特别是关于《鲁班书》的零星记载和地方巫术志。他初步判断,这个陶罐很可能是一种“断脉”或“锁路”的厌胜物,目的可能是为了破坏某地的风水,或者阻止某些人或事物通过那段路。其年代,从铜钱和封泥工艺看,大概在清中晚期。这正好与“通京大道”在清代中后期匪患渐起的记载吻合。
“难道是土匪干的?”三儿爷突发奇想,“把路断了,才好抢马帮呢嘛!”
这话提醒了马安南。华宁、通海、江川一带,在民国时期确实是土匪活动猖獗的区域。诸如蒋世英、吴学显等大股土匪盘踞滇南, 小股土匪更是多如牛毛。关于他们藏匿劫掠财富的传说,在民间流传甚广。
“三儿爷,你们家老一辈,有没有听过附近哪里藏着土匪宝贝呢故事?”马安南问。
这一问,可算捅了马蜂窝。三儿爷顿时来了精神,唾沫横飞地讲起来:“咋个没有!多得很!我老爹以前就讲过,磨豆山(华宁与江川界山)里头,就有以前土匪藏金条呢山洞,洞口拿石头封起来了,还下了咒,乱开要死人呢!还有呢,说盘溪南盘江边呢某个溶洞里,也有!说是以前呢土匪头子‘飞天猫’呢老巢,后来被剿了,东西就没拿出来!”
这些传说大多虚无缥缈,但三儿爷提到的一个细节引起了马安南的注意:据说有些土匪为了保密,埋藏宝藏时会请懂“法术”的先生(可能是道士、朵西或懂鲁班术的工匠)布置机关陷阱,甚至用“活人祭”来守护财宝,因此那些藏宝地往往伴随着“闹鬼”的传闻。
这似乎与那厌胜陶罐隐隐呼应。
几天后,一个意外的访客找到了马安南家。来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姓王,自称是通红甸那个苗族老猎人的远房亲戚,住在江川县路居镇(位于抚仙湖畔)。他是通过层层关系,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马安南的地址。
王老汉带来一个更具体、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他说,他的祖父年轻时曾被一股土匪抓去当脚夫,帮着抬运一批沉重的箱子进山(大概在如今华宁县青龙镇与江川县交界的某片原始林区)。那伙土匪的头子是个独眼龙,凶悍异常,而且极其迷信。埋藏箱子时,不仅杀了一个俘虏“祭山”,还请来一个穿着古怪、面色阴沉的老者(不像是道士也不像是朵西)在现场做法。那老者用朱砂在周围树上画了很多奇怪的符号,还埋下了一些东西(类似陶罐、石人等)。
王老汉的祖父侥幸逃得性命,但吓破了胆,终身不敢再踏入那片山区,临死前才把这事断断续续告诉家人,并留下一个模糊的方位指示和一句警告:“那点东西拿不得,有‘黑煞’守着,碰了要断子绝孙!”
“黑煞”是民间对一种极凶恶的邪祟的称呼。
王老汉之所以来找马安南,是因为最近听说他在通红甸“破了”那个“诅咒”,觉得他有本事,或许能…“帮忙看看”?老汉的意思很委婉,但眼神里混合着恐惧和一丝贪婪——如果传说为真,那批“沉重的箱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三儿爷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呼吸急促,不停地搓着手。
马安南却异常冷静。他仔细询问了王老汉关于方位、地形特征、土匪人数、箱子数量和大小的细节(虽然隔了几代,信息早己模糊失真并可能被加工)。他从考古学的角度分析,大规模土匪藏宝并非不可能,但地点必然极其隐蔽难寻,且经过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地质变化和植被更替,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还有那个可怕的“黑煞”警告。
然而,这件事的价值在于,它将“土匪”、“宝藏”、“秘术”(鲁班术或巫术)、“诡异传说”这几条线串联了起来。那个埋厌胜物的“法师”,与王老汉祖父口中的“古怪老者”,是否是同一类人?他们使用的“法术”,是否同源?
马安南没有立刻答应王老汉的请求,只是说需要时间研究一下史料和地形图。送走千恩万谢的王老汉,三儿爷迫不及待地抓住马安南:“搞啊!安南!必须搞!土匪宝贝啊!一辈子遇不着一次呢机会!”
“你知道那山有多大?林有多密?‘黑煞’是什么东西?”马安南给他泼冷水。
“不怕!我们有科学!有你呢脑子!还有我呢…我呢运气!”三儿爷信心爆棚,“我们可以先不去动,就去外围看看!考察嘛!万一发现点线索呢?”
马安南被说得有些心动。并非完全为了宝藏,而是这是一个极好的田野调查案例,可以深入了解民国土匪史、民间秘术的应用以及与之相关的超自然传说体系。
他决定,先从文献和地图开始,尽可能缩小范围。同时,他也想对那个厌胜陶罐进行更深入的分析,试图解读那些符号,看看是否能找到与“土匪秘术”相关的蛛丝马迹。
一股寻找失落宝藏的冒险气息,开始在华宁的老宅里弥漫开来。三儿爷摩拳擦掌,仿佛己经看到了金条的光芒。而马安南则更警惕地意识到,他们可能正在触碰一段被暴力、贪婪和神秘法术所笼罩的黑暗历史,其危险程度,远非之前的经历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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