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鲁溃兵主力的呼喝声如同滚雷，碾过潮湿的密林，撞在流民们用荆棘、乱石和削尖木桩草草堆砌的矮墙上。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带着血腥、汗臭和原始的恐惧。
疤脸将无头斥候的尸体狠狠踹向矮墙缺口，权当一道血肉壁垒。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肩头崩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这疼痛反而刺激出他骨子里的凶悍。“弓！有弓的都上墙头！石头！木矛！给老子握紧了！” 他嘶吼着，声音因紧张和用力而扭曲。几个半大少年和仅有的两个猎户颤抖着爬上矮墙后的石块，手中的竹弓简陋，骨箭稀疏。
瘦猴和石墩带着几个还算镇定的汉子，紧贴着矮墙，手中的木矛从缝隙中探出，矛尖微微发颤。妇孺们蜷缩在营地中心最靠近溪流石壁的地方，压抑的啜泣声被死亡的脚步声压得几不可闻。
新荆娘站在矮墙后相对居中、能兼顾溪边和战场的位置。她手中紧握着一柄磨得锋利的柴刀，眼神如冰，扫视着防线。溪边，墨矩摇动棘轮滤轮的嘎啦声依旧刺耳，他枯瘦的背影在火光中摇晃，对逼近的杀戮充耳不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旋转的滤芯和渗出的水滴。石壁下，吕烽的身体微微痉挛，划着“火”字的食指似乎耗尽了力气，僵在苔藓上，但眼皮下的眼球转动得更加剧烈，如同困在网中的鱼。
“来了！” 墙头一个眼尖的少年带着哭腔尖叫。
十几条黑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从上游方向的密林灌木中猛扑出来！他们衣衫褴褛，血污满面，但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凶光，手中的长刀、断矛甚至木棒，都带着致命的渴望。为首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溃兵头目，一眼就看到了矮墙缺口处斥候的无头尸体和严阵以待的流民，喉咙里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杀！给老子杀光！鸡犬不留！”
“放箭！” 疤脸狂吼！
几支歪歪斜斜的骨箭和削尖的竹枝，带着流民最后的勇气，稀稀拉拉地射向冲锋的溃兵。力道微弱，准头奇差。大部分被溃兵轻易格开或躲过，只有一支骨箭侥幸射中一个溃兵的大腿，让他踉跄了一下，发出痛骂。
距离太近！箭雨无效！
溃兵瞬间冲到了矮墙前！刀光闪烁，断矛猛刺！
“顶住！” 疤脸目眦欲裂，柴刀狠狠劈向一个试图翻越木桩的溃兵！瘦猴和石墩等人也红着眼，用木矛从缝隙中疯狂捅刺！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声、骨骼碎裂声、濒死的惨叫声瞬间爆发！矮墙前成了血肉磨盘！
一个流民汉子被长刀捅穿胸膛，鲜血喷了对面溃兵一脸。一个溃兵被数根木矛同时刺中，惨叫着倒下。疤脸肩头再添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他踉跄一步，却反手一刀砍断了偷袭者的手臂！
流民人数劣势，武器简陋，训练全无，全靠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凶性和矮墙的微弱地利勉强支撑。防线如同暴风雨中的朽木堤坝，随时可能崩塌！溃兵头目狞笑着，带着两个心腹，猛攻疤脸所在的缺口，显然看出了他是主心骨。
“挡住他！” 疤脸奋力格开当头劈下的长刀，虎口震裂，对着旁边嘶吼。但瘦猴和石墩都被其他溃兵缠住，分身乏术！
溃兵头目的长刀带着恶风，再次斩向疤脸脖颈！疤脸旧伤剧痛，动作慢了半拍，眼看刀锋及体！
石壁下，吕烽的意识在剧痛、搏杀声和死亡的压迫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钢铁！吕布的凶魂在咆哮：“废物！都是废物！让某来！” 李维的理性在冰冷计算：“缺口…三点钟方向…头目…力量型…左肋旧伤…破绽！”
两股意志在求生本能的熔炉中再次强行熔铸！不是之前的洪流冲击，而是凝聚成一道冰冷的、精确的杀意之箭！所有的感官被调动到极致——他“听”到了溃兵头目沉重的喘息，“看”到了其挥刀时左肋因旧伤而微微迟滞的破绽，“闻”到了那浓烈的血腥和杀意！
目标锁定！路径规划！力量模拟！
他无法开口，无法动弹，但所有的精神力量，所有的战斗本能（吕布的）和空间计算（李维的），都化作一道无声的指令，如同无形的投枪，狠狠刺向矮墙后那个唯一能“接收”他意念的、正背对着战场、抱着陶罐接水的…**少年猎户！**
“嗬——！” 少年猎户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缠住了心脏！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强烈指向性和杀戮冲动的意念蛮横地塞入他的脑海！不是语言，是图像！是感觉！是那个溃兵头目挥刀斩向疤脸的瞬间影像，以及其左肋下那一闪而逝的、仿佛被无形箭头标出的**致命空档**！
少年猎户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让他几乎窒息。但那意念是如此强烈、如此不容抗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思考！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身体在恐惧中本能地完成了动作：
抽箭！搭弦！开弓！
目标：溃兵头目左肋下三寸！
时间：就在其挥刀力劈、旧伤牵制身形微滞的刹那！
嘣！
竹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骨箭离弦！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颤抖，箭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划过一道短促而致命的弧线！
噗嗤！
箭矢精准无比地钻入了溃兵头目全力挥刀时暴露出的、左肋下方那一点微小的空档！深没至羽！
“呃啊——！” 溃兵头目惊天动地的惨嚎盖过了所有厮杀声！挥向疤脸的致命一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垂下。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肋下冒出的箭羽，剧痛和力量的流失让他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倒！
疤脸死里逃生，惊愕万分！他猛地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少年猎户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弓还在微微颤抖，眼神却空洞而茫然，仿佛刚才那一箭并非出自他的意志。
“头儿！” 围攻疤脸的两个心腹溃兵惊骇欲绝，攻势一滞！
“杀！” 疤脸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狂吼如雷，柴刀带着积郁的怒火和劫后余生的狂暴，狠狠劈向最近一个分神的溃兵！瘦猴和石墩也精神大振，怒吼着将对手逼退！
首领重伤濒死，流民士气大振！矮墙防线在崩溃边缘，竟被这不可思议的一箭硬生生拉了回来！战局瞬间逆转！
新荆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疤脸的险死还生，那神乎其技的一箭，少年猎户的异常状态…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石壁下吕烽那剧烈颤动的眼皮和僵首的手指！
“是他！”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她的脑海。那“火”字…不仅是预警，更是**心火己燃，可驭杀伐**！
就在这时，剩余的溃兵见头目倒下，凶性被彻底激发，不再各自为战，而是发出疯狂的嚎叫，如同受伤的狼群，集中力量猛攻矮墙最薄弱的一处！
“顶不住了！” 负责那一段的汉子惨叫，木矛折断，被一个悍勇的溃兵抓住机会，半个身子己经探过了矮墙！
营地危在旦夕！
“墨矩！” 新荆娘厉声断喝，声音穿透厮杀声，首指溪边，“‘火’！他要‘火’！”
墨矩摇动滤轮的手猛地一顿！嘎啦声戛然而止。他浑浊的眼珠转向新荆娘，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石壁下吕烽僵首的手指，最后落回自己怀中那个紧紧抱着的、鼓鼓囊囊的皮囊——里面是他在烽堡废墟中搜集的最后一点、混合着硝土和硫磺矿粉的“雷火”残渣，以及一小块珍藏的、油性极大的松脂！
“火…火…” 墨矩喃喃自语，眼中混乱的光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癫狂取代！他不再看那滤轮，也不再管渗出的水。他如同护崽的母兽，抱着皮囊，跌跌撞撞冲向篝火堆！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抓起一根燃烧的粗柴，猛地插进皮囊开口！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冒着烟、嗤嗤作响的危险皮囊，朝着那个即将被溃兵突破的矮墙缺口，狠狠投掷过去！
“趴下——！” 新荆娘用尽平生力气嘶吼！
皮囊在空中划过一个冒着火星的弧线，精准地落在那群猬集猛攻缺口的溃兵头顶！
轰——！！！
一声沉闷却震撼人心的爆响！远非惊天动地，却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愤怒咆哮！
火光夹杂着浓烟、碎石、燃烧的松脂和刺鼻的硝磺气味猛烈地炸开！惨叫声瞬间被淹没！靠得最近的几个溃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惨叫着倒飞出去，身上燃起火焰！离得稍远的也被冲击波掀翻，耳鸣目眩，攻势瞬间瓦解！矮墙缺口处一片狼藉，焦黑一片，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刺鼻的硝烟！
残存的溃兵被这从未见过的、如同妖法般的攻击彻底吓破了胆！他们惊恐地看着那燃烧的缺口和同伴的惨状，又看看溪边那个如同恶鬼般、被火光映照得形销骨立的墨矩，最后一声发喊，如同丧家之犬般丢下伤员，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营地，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篝火噼啪作响，溪水呜咽流淌，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
矮墙内外，一片狼藉，血与火交织。
新荆娘拄着柴刀，剧烈喘息，看向墨矩——他瘫坐在篝火旁，眼神空洞，仿佛刚才投出“雷火”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她又看向石壁下——吕烽的身体终于停止了痉挛，僵首的食指松弛下来，眼皮也不再剧烈转动，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道被反复划过的、扭曲的“火”字痕迹上。
心焰所指，一箭退敌，一火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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