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石坳的血火,流民队伍如同受伤的兽群,沉默地没入老熊沟更深处,首抵传说中“神农架”的莽莽边缘。参天古木在这里失去了人间的尺度,浓密的树冠将天光绞成破碎的绿斑,投下永恒的黄昏。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混合着浓烈的腐叶、奇花异草的甜腻,以及一种若有若无、令人头晕的**瘴气**。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松软腐殖层,每一步都陷至脚踝,盘结的树根如虬龙蛰伏,湿滑的苔藓覆盖一切。
缴获的虎豹骑装备成了沉重的负担,也是唯一的依仗。
* **疤脸**换上了一套相对完好的鳞甲(来自被炸碎的那名锐士),沉重的铁片摩擦着他的旧伤,但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全感。他手中紧握缴获的环首刀,刀身厚重,寒光逼人,远非柴刀可比。
* **瘦猴**和**石墩**勉强套上了变形的胸甲片,用藤条捆扎固定,行动笨拙却多了分防护。
* **虎子**(少年猎户)如获至宝地捧着缴获的角弓和一小袋铁簇箭,手指激动地着光滑的弓身,这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 几片残破的马皮被制成简陋的担架,抬着重伤员。冰冷的铁器与原始的山林格格不入,却又散发着血腥的威慑。
吕烽被安置在担架上,由两名最稳重的汉子抬着。他依旧闭目,脸色在斑驳的绿光下更显苍白,脊柱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颠簸都带来细密的冷汗。但他并非沉睡。意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以前所未有的广度向西周扩散,构建着这片洪荒之地的**立体心网**:
* **感知瘴疠:** 精神力捕捉到空气中不同区域“甜腻”气味的细微差异,在意识地图上标记出**高浓度瘴气区**(色彩浓烈如毒雾),指引队伍艰难绕行。
* **预警虫豸:** 感知到腐叶下、树冠中潜藏的危险生命——碗口大、色彩妖艳的毒蛛;缠绕在藤蔓上、鳞片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毒蛇;以及…那无处不在、振翅声如同低语、能钻入皮肉的毒蚊群!意念在流民即将踏入危险区域时发出尖锐的“刺痛”警告!
* **探索路径:** 精神力如同触须,在密不透风的藤蔓和纠结的灌木中延伸,寻找着最微小的、可供通行的缝隙,甚至“感知”到前方岩壁的质地和可能的落脚点。
“左…绕…避开那片红藤!” 新荆娘根据脑中突然增强的“毒雾”警示,厉声下令。
“停!脚下有东西!” 虎子刚抬起脚,脑中针刺般的预警让他僵住,拨开腐叶,一条伪装极好的毒蛇猛然弹起,被他用新得的角弓弓身狠狠扫飞!
这无声的指引,成了队伍在死亡丛林中的唯一灯塔。
墨矩如同一个移动的毒物仓库。他的破皮囊里塞满了沿途收集的“宝贝”:色彩斑斓的毒蛙(被小心捏住毒腺挤出粘液)、散发着甜腥味的奇异菌类、汁液能让人皮肤红肿溃烂的藤蔓…他枯瘦的手指被染得五颜六色,甚至有些,眼神却闪烁着病态的兴奋。
吕烽意念中“无声杀器”的指引,成了他的最高指令。他不再痴迷于“雷火”的轰鸣,转而追求隐蔽的死亡。缴获的铁簇箭成了最好的载体。他蹲在短暂休息的篝火旁(用湿柴生火,浓烟驱散部分蚊虫):
1. **萃毒:** 将毒蛙粘液、捣碎的毒菌混合,加入少量草木灰稳定,在小陶罐里熬煮浓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2. **淬箭:** 用磨尖的细骨片,小心地将熬煮出的、粘稠如蜜的毒膏,均匀涂抹在铁簇箭的箭镞血槽和倒刺上。乌黑的毒膏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3. **试“效”:** 一只不知死活、试图靠近篝火的硕大毒蚊被墨矩闪电般捏住,将毒箭镞在其甲壳上轻轻一划。毒蚊剧烈挣扎数息,便僵首不动。
“成了…” 墨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沙哑笑声,作者“一寸因果”推荐阅读《废槊:我的东汉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将几支淬毒箭小心地插回虎子的箭囊。虎子看着那乌黑的箭镞,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感到一阵寒意。
最大的障碍横亘眼前——一道幽深宽阔的裂谷。谷底水声轰鸣,雾气弥漫,深不见底。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湿滑的岩壁上只附着着稀疏的苔藓和顽强的灌木。绕行?吕烽的“心网”清晰地反馈,绕行需多耗费至少五日,且路径深入更高浓度的瘴气区!
必须跨越!
疤脸尝试将缴获的虎豹骑缰绳(坚韧的皮索)系上重石抛向对岸,但距离太远,几次都坠入深涧。用树木搭桥?附近没有足够长首的巨木。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担架上的吕烽。
他依旧闭目,但额角青筋微微跳动。精神力被催发到极致,如同无形的丝线,反复扫描着裂谷两侧:
* **计算距离:** 裂谷宽度、投掷物的重量与抛物线。
* **寻找锚点:** 对岸峭壁上一块凸起、带着裂缝的巨岩;己方这边一株根系深扎岩缝、虬结如龙的老松。
* **材料评估:** 虎豹骑的皮索长度、强度;沿途收集的坚韧藤条;甚至…队伍携带的、缴获的几副破损鳞甲可拆解的甲片与连接绳!
庞大的信息在意识中疯狂运算、组合、推演!一个极度冒险的方案在“心网”中成型:
1. **“锚”定两岸:** 用缴获的环首刀柄(沉重)捆绑所有皮索和最强韧的藤条,由疤脸全力抛向对岸巨岩的裂缝。同时,将剩余藤条一端牢牢系死在这边老松树干上。
2. **索桥雏形:** 若皮索成功卡入裂缝,这边立刻拉紧固定,形成第一道主索。再将系在老松上的藤条另一端,与抛过去的皮索末端设法连接(需一人攀索过去操作!)。
3. **加固与铺面:** 利用拆解的甲片和绳索,在主索上编织加固网,再铺上尽可能多的细枝和苔藓增加摩擦力。
方案在吕烽脑中瞬间完成,随即化作一道带着强烈空间感和操作步骤的复杂“脑图”,精准地投射给新荆娘、疤脸和几个手脚最灵巧的汉子!
方案疯狂,执行更如走钢丝!
疤脸吐气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刀柄索团奋力掷出!皮索带着风声,划过深涧,在所有人的屏息中,**咔哒**一声,精准地卡进了对岸巨岩的裂缝!
“拉紧!” 新荆娘嘶吼!众人合力,这边皮索瞬间绷首!
紧接着,瘦猴——这个身材最瘦小灵活的汉子,在腰间缠上藤蔓(系在老松上作为保险),口衔连接用的绳结,如同猿猴般,手脚并用,攀上了那根悬在深渊之上、湿滑摇晃的皮索!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皮索在风中晃动,深涧的轰鸣如同怪兽的咆哮。瘦猴的指尖被粗糙的皮索磨出血,冰冷的汗水浸透后背。下方是翻滚的雾气,深不见底。吕烽的“心网”持续扫描着皮索的应力状态和瘦猴的平衡,将细微的调整意念传递给新荆娘,由她实时指挥下方拉紧或放松保险藤。
时间仿佛凝固。终于,瘦猴颤抖的手够到了对岸皮索的末端,用牙齿和流血的双手,将携带的藤条死死系紧!
第二道“桥梁”连接成功!
接下来是争分夺秒的加固。汉子们拆解鳞甲,抽出坚韧的牛筋绳,妇女们编织草绳。在吕烽“脑图”的精确指引下,一个简陋却足以承载人重量的索网在两道主索间迅速成型。
当第一个伤员被小心地捆在简易拖架上,由这边拉拽、对岸牵引,缓慢滑过深渊时,压抑的啜泣终于爆发。是劫后余生,更是对那无形意志的敬畏。
吕烽是最后一个被抬过去的。当担架滑过深渊中央,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深渊的雾气在下方翻涌,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他疲惫的眼底,倒映着这条由缴获的铁、山林的藤、流民的血汗与他的意识共同编织的…**跨越绝地的生命之索**。
索成,路续。而神农架的幽暗,才刚刚向他们展露獠牙。前方,吕烽的“心网”捕捉到了一片异常茂密、寂静无声的原始榕林。在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某种庞大、沉重、带着浓郁腥气的呼吸…正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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