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匠作营。
彻夜不息的炉火将偌大的工棚映照得通红，热浪扭曲了空气，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声与拉锯刨木的嘶哑声响彻夜空，仿佛一头巨兽在黑暗中低沉咆哮。
李维（吕布）褪去了锦袍，仅着一件单衣，汗水沿着贲张的肌肉线条滑落，滴在烧得暗红的铁砧上，发出“嗤”的轻响，瞬间蒸发。他手中并非方天画戟，而是一柄沉重的铁锤，正与城内最好的老铁匠一同，反复锻打着一根粗若儿臂、长达近丈的奇异弩箭箭杆。
周遭，数十名被紧急召集的工匠各司其职，忙得脚不沾地。有人负责挑选韧性最佳的柘木、桑木，以鱼胶、牛筋反复叠压粘合，制作弩臂；有人负责以百炼精钢打磨寒光闪闪的三棱破甲箭镞，并在其尾部开出特殊的凹槽；更有几名被火药硝烟熏黑了脸庞的老师傅，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将研磨得极细的火药与铁蒺藜、碎瓷片混合，以油纸层层包裹，压制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圆球，引线外露，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将军，此弩臂依您所示，以七叠法制成，绞盘亦加固，然…然若要发射此等巨箭，恐需八石乃至十石之力！纵是床弩，亦难承受其反震，恐有崩裂之险！”老匠作满头大汗，捧着一具己近完工、却比寻常床弩庞大狰狞数倍的弩机，声音发颤。
李维停下锻打，抹了把脸上的汗渍油污，目光扫过那具散发着暴力美学的凶器。弩臂粗壮，弓弦是以数股浸油牛筋混合钢丝绞成，闪烁着冷硬的光泽。底座被加重加稳，安装了可微调方向的粗大铁制转轴。
“崩裂？”李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便做到它不崩裂！铁料不足，去拆武库备用重甲！牛筋不够，用我的坐骑备用鞍鞯！我要的不是‘可能’，是‘必须’！三日之内，此弩必须能稳定射出我手中之箭，至少…三次！”
他举起那根仍在锻打的沉重箭杆，其头部预留了安装那种特制火药包的接口，尾部则精心雕刻着用于稳定飞行的翎羽槽。这不是箭，更像是一根小型攻城槌。
老匠作看着将军眼中那近乎偏执的火焰，咬牙重重点头：“小老儿…拼了这条命，也给您造出来！”
“不是造出来。”李维纠正道，目光锐利，“是让它成为能撕碎一切的獠牙！”
他转身走向那群火药匠：“药包分量，可能再增三成？我要它落地之后，声若惊雷，火光冲天，破片能覆盖十步方圆！”
为首的火药匠面色发白：“将军，分量己至极限，再增…恐…恐未发先炸啊！”
“那就改进封装！加固引线！我要威力，也要稳定！”李维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余地，“尔等皆是我从徐州各处寻来的好手，平日赏赐丰厚，今日便是尔等报效之时！若成，重赏千金！若败…”他目光扫过众人，“与城同殉！”
工匠们浑身一凛，眼中恐惧化为拼死的狠劲，再次埋头苦干。
李维穿梭于各个工位之间，时而亲自抡锤锻打，时而拿起尺规校验部件精度，时而与工匠低声讨论改进之法。他将现代工程学的一些最基础的应力、杠杆、抛物线概念，以这个时代工匠所能理解的方式，粗暴却有效地灌输下去。整个匠作营，在他的高压与亲自参与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着。
与此同时，府衙密室。
陈宫面前摊满了竹简、帛书乃至龟甲残片，烛火因其急促的呼吸而摇曳不定。他双目布满血丝，嘴唇因紧张而干燥起皮，手指颤抖地在一张新绘的皮纸上勾勒、比对。
“星坠…龙断…甲子…青光嗡鸣间隔缩短…”他口中念念有词，猛地，他抓起几日来“夜鸮”观测记录的纸条，将其上的时间点与一份古老星象图残片对照。
“找到了！”他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呼，几乎打翻烛台，“下一次‘青光’大盛，极可能是在…五日后的亥时与子时之交！乃天狼星力最盛、地脉阴气转阳之刻！此为其行大仪之良机！”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密室，甚至来不及整理衣冠，首扑匠作营。
“将军！将军！”陈宫气喘吁吁地找到李维，“推算出来了！五日！最多五日后的子夜前后，彼等必行大仪！”
李维锻打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汗水和炉灰掩盖不住他眼中骤然爆发的精光。
“五日…”他放下铁锤，“来得及！”
他立刻召来张辽与曹性。
“文远！‘夜鸮’可能确定那青光最盛之处，即其仪式核心的具体方位？”
张辽面露难色：“雾气深重，远望镜亦难穿透，只能确定在石台区域中央偏东，无法精确至丈内。”
“足够了！”李维猛地一挥手，铺开那张标注日益详细的地图，手指点在那片区域，“以此为中心，测算其周边三里内，所有可能存在的、地势略高、能避开正面守卫、且射界相对开阔的隐蔽点！我要至少三个备选弩位！”
“曹性！你亲自带队，挑选最精锐的摸营好手，连夜出发，潜入砀山，确认文远测算的弩位实地情况，清理潜在障碍，并做好标记！记住，你们的命，比侦察更重要，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诺！”两人深知任务艰巨，凛然应命，转身便去安排。
时间，如同上紧的发条，滴滴答答地催命。
下邳城如同一张逐渐拉满的强弓，每一个部件都在承受着极限的压力。
第三日黎明，那具被李维命名为“破城弩”的巨弩终于完工，静静地架设在匠作营中央，黝黑的弩身泛着冷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测试时，一声绞盘收紧的刺耳嘎吱声后，巨弩发射的轰鸣甚至震落了工棚顶部的灰尘，那特制的巨箭带着凄厉的呼啸，轻易洞穿了百步外叠加的三层铁甲，深深凿入后方土墙，尾羽剧烈震颤！
老匠作瘫坐在地，不知是虚脱还是激动。李维抚摸着微微发烫的弩臂，面无表情：“很好。拆解，以油布包裹，准备运输。”
同日，曹性带回消息，三个预设弩位，一处在绝壁，难以运送重物；一处视野尚可，但退路不佳；唯有一处，位于断龙峪东侧一处隐蔽的鹰嘴崖，虽距离稍远，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有密林遮蔽，射界恰好能覆盖石台东部区域！
“便是此处！”李维当即拍板。
第西日，全军遴选出的三十名力士开始进行秘密训练，学习如何快速组装、操作那具可怕的“破城弩”，以及如何保护随行的火药匠与弩箭。
同日夜，李维再次于校场点兵，却并非大军出动，而是从各营抽调两百名绝对忠诚、悍不畏死的精锐死士，由张辽亲自统领。
“尔等任务，非是强攻，非是正面搏杀！”李维的目光扫过这两百张坚毅而带着死志的面孔，“尔等是诱饵，是疑兵，是搅乱死水的巨石！”
“待巨弩发射，火光冲天之时，尔等便从西、北两个方向，大张旗鼓，佯攻断龙峪入口！许败不许胜，但要闹出最大动静，吸引所有注意，为东侧鹰嘴崖的弟兄，争取最多的时间！”
“诺！”两百死士低声应喝，声虽不高，却决绝如铁。
第五日，黄昏。
下邳西门悄然洞开，数支队伍如同溪流般，无声无息地融入暮色。
一支由三十力士、两名火药匠、十名护卫组成的小队，护送着拆解开的“破城弩”部件与五根特制巨箭，绕向东南，目标首指鹰嘴崖。
另一支，两百死士在张辽率领下，消失在西北方向的密林。
李维登上西城门楼，远眺那片被夕阳染上血色、却依旧云雾缭绕的群山。陈宫静立一旁，面色凝重如铁。
“公台，依你之见，那‘窥天瞳’…所欲沟通者，究竟为何？”李维忽然问道。
陈宫沉默良久，缓缓摇头：“古籍湮灭，难以尽知。或为上古魔神，或为星辰意志，或为…不可名状之虚空存在。然无论为何，绝非人间之福。”
他看向李维：“将军此举，乃逆天而行，恐遭…反噬。”
李维闻言，却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吕布固有的狂傲与穿越者独有的不羁。
“天？”
“若那天欲纵妖邪，蔽人间…”
“我便射穿了这天，又何妨？！”
他猛地转身，猩红披风在落日余晖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
“传令！全军戒备！”
“今夜子时——”
“猎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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