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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归附·成垣

小说: 废槊:我的东汉志   作者:一寸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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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犁的奇迹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绝望的烽堡激起了短暂却强烈的涟漪。流民们看向吕烽的目光,少了几分质疑,多了几分敬畏和隐隐的期待。荆娘雷厉风行,亲自带人深入山林,按照吕烽对木楔材质的描述,找到了几株质地异常坚硬、纹理细密的“铁木”。新制的省力犁铧被批量打造出来,虽然依旧简陋,但效率远超旧犁,板结的土地在它们面前如同酥软的糕饼,高地薄田的开垦速度大大加快。饥饿的阴影,似乎被这小小的木楔撬开了一丝缝隙。

然而,吕烽的精力并未完全投入农耕。筒车的失败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工程师的灵魂深处。他时常拄着棍,伫立在溪边,凝视着湍急的水流,脑中反复推演着改进方案。墨矩更是如同着了魔,几乎日夜泡在工棚里,对着那些筒车的残骸敲敲打打,枯瘦的手指在断裂的榫卯和散落的竹筒间游走,口中念念有词,全是关于角度、力矩、材料强度的晦涩术语。

这日午后,吕烽强忍着脊柱的灼痛,在溪边一处浅滩,用树枝在的沙地上勾画着一个改进的齿轮传动草图,试图解决竹筒受力不均的问题。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沾满泥污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汗水顺着他刚毅却苍白的下颌滑落,滴在沙地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下游的密林方向,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溪边。

那是一个比墨矩更加不堪的人形。蓬乱肮脏的头发如同乌鸦的乱巢,纠结着枯枝败叶,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挂着的破麻袋几乎成了布条,露出的皮肤黢黑干裂,沾满了不知名的污垢和泥浆,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叶和汗馊的恶臭。他显然渴极了,扑倒在溪边,伸出枯枝般的手,就要掬水狂饮。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面的刹那,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那双深陷在乱发后的眼睛,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了溪水上游不远处——那堆被吕烽拖上岸、尚未完全处理的**筒车残骸**上!

散落的竹筒浸泡在浅水中,断裂的轮辐骨架歪斜地插在泥沙里,榫卯接口处的裂痕清晰可见。这堆在旁人眼中只是失败垃圾的破烂,却让这个如同烂泥里爬出来的怪人,如同被九天雷霆狠狠劈中!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呻吟,整个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放弃了掬水,手脚并用地在溪边湿滑的卵石上爬行,如同一条发现了绝世珍宝的蜥蜴,疯狂地扑向那堆筒车残骸!

“天…天工!天工开物!” 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尖利、沙哑、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癫狂,瞬间打破了溪边的宁静!“此…此乃天工之器!何人所为?!何人所为啊——?!”

他扑到残骸前,枯瘦如柴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外表截然相反的稳定和精准,贪婪地、颤抖地抚摸着每一处断裂的榫卯,每一个竹筒的倾斜角度,每一道残留的、属于李维的刻度标记!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口中发出痴迷的呓语:“…水激轮叶…竹筒汲水…妙!妙极!此等构思…夺天地造化!然…然此处榫卯当用燕尾…此处筒口倾角当增三分…此处轮辐受力不均…当加三角斜撑…” 他的专业评判如同连珠炮,精准地点出了筒车失败的关键!

这突如其来的癫狂和精准的术语,让正在不远处劳作的几个流民吓得连连后退,如同见了瘟神:“疯子!又来个疯子!”

吕烽也被这动静惊动,他抬起头,皱眉看向溪边那个对着筒车残骸又哭又笑、手舞足蹈的怪人。对方那精准到可怕的工程点评,让他心头猛地一跳!这绝非普通流民!

那怪人兀自沉浸在巨大的技术震撼中,他猛地抬头西顾,乱发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溪边众人,最终,死死锁定在了唯一一个没有惊慌后退、反而拄着棍、眼神中带着审视和惊疑的身影——吕烽身上!

目光交汇。

怪人看到了吕烽粗陋的衣着、沾满泥污的脸庞、以及那拄棍的虚弱姿态。这与他脑海中能设计出如此精妙筒车结构的“天工大师”形象,形成了巨大的、近乎荒谬的反差!巨大的冲击让他浑身剧震,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是敬畏?是恐惧?是困惑?还是…一种朝圣者终于见到神迹的极致狂热?!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眼前的形象如此卑微,但那沙地上尚未完成的齿轮草图(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筒车上残留的精准刻度,无不指向眼前之人!毕生所求,难道就在眼前?在这泥泞溪边,在一个看似落魄的伤者身上?!

“师!”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如同野兽的哀鸣,骤然炸响!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怪人猛地从筒车残骸旁扑出,不管不顾地冲向吕烽!他枯瘦的身体在泥泞的卵石上滑倒、翻滚,沾满了更多的污泥,却丝毫无法阻挡他的冲势!他如同一颗肮脏的炮弹,重重地扑倒在吕烽脚边的泥水里!

下一秒,他用尽全身力气,额头狠狠撞在冰冷的泥浆和尖锐的石子上!

“师在上!请收墨矩为役!某愿肝脑涂地,只求…只求观师造物!闻师大道!” 嘶哑的哭喊声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虔诚和狂热,在溪涧间回荡,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墨矩!他自称为墨矩!

吕烽拄着木棍,低头看着脚下泥水里这个额头磕出血痕、浑身恶臭、却用最卑微姿态表达着最极致技术崇拜的怪人。脊柱的剧痛似乎都在这巨大的冲击下被暂时遗忘了。墨家遗孤…一个真正懂行、甚至能精准指出筒车缺陷的技术疯子!这简首是天降之宝!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起来。跟着我。”

**(场景14:烽堡基石)**

墨矩的加入,如同给烽堡这架艰难运转的机器,注入了一剂强效的润滑剂。

他那癫狂外表下隐藏的、源自墨家传承的精密计算能力和对工具的敏锐首觉,在吕烽“造物求生”理念的引导下,开始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蠢!夯锤如此笨重,十下力散其七!” 墨矩尖叫着,枯瘦的手指在吕烽简陋的夯土墙图纸上飞快比划,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荆娘脸上(荆娘眉头紧皱,强忍不适)。“当改!杠杆!滑轮!省力…省力懂不懂?!” 他抢过一根木炭,在粗糙的树皮上飞快地画出简易的杠杆和定滑轮组结构,效率提升立竿见影。

“运石!肩扛人抬?愚不可及!” 看到流民们用最原始的方法搬运沉重的石块,墨矩痛心疾首。他带着几个半信半疑的少年,用藤条和坚韧的竹篾,加上几根滚木,硬是捣鼓出了最原始的“拽索滚轮”装置。虽然简陋,却让搬运巨石的效率倍增,少年们看着自己也能拉动过去需要几个壮汉才能搬动的石头,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兴奋的光芒。

有了墨矩的技术加持和荆娘铁腕的组织调度,烽堡的建设终于摆脱了最初的混乱与绝望,开始以一种虽缓慢却坚定、带着原始粗粝力量的方式推进。

**目标:完成烽堡第一段,也是最重要的一段——面向开阔地带的堡墙!**

工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嘈杂的、充满汗臭与泥土气息的熔炉。

**冲突无处不在:**

1. **浩大工程的压迫:** 土石需求量巨大,全靠人力挖掘、搬运、夯打。老弱妇孺被极限压榨,挖土、筛石、搬运碎料、编织草绳…每个人的体力都在透支的边缘。呻吟声、疲惫的喘息声、孩童压抑的哭泣声,如同背景音般挥之不去。

2. **毒蛇的窥伺:** 就在夯土墙筑到半人高时,几支淬毒的冷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远处树林中射来!“噗噗”几声,深深扎入刚夯实的土墙和旁边的木料堆上!

* “山匪!山匪来了!”

* “快躲起来!”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正在墙头夯打的几个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往下跳。负责运送土石的队伍更是乱成一团,筐倒石落,一片狼藉。

3. **内部的杂音:** 疤脸趁机煽动:“看!都是这怪人!招来了山匪!筑墙有什么用?挡得住冷箭吗?!” 恐惧和疲惫让部分流民产生了动摇,眼神闪烁。

4. **吕烽的极限:** 旧伤在连日操劳和高度紧张下疯狂反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脊柱深处针扎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本就单薄的破衣,紧贴在身上。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倒!他猛地抓起一块需要两人合抬的巨石,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低吼一声,硬生生凭一己之力扛起,一步一步,踏着泥泞的陡坡,走向墙基!每一步都重若千钧,脊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脸色惨白如纸,牙关几乎咬碎!他用最原始的力量,践行着领袖的责任!

“慌什么!” 荆娘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瞬间压下了骚动!她一把夺过旁边汉子手中的木盾,猛地挡在一名吓呆的妇人面前!“笃!”一支冷箭狠狠钉在盾上!“墨矩!弩!” 她厉声喝道。

工棚里,墨矩脸色苍白如纸,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他偷偷改进的那架简陋弩机。但听到荆娘的喝令,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咬牙将一支绑着尖锐兽骨、涂抹了某种植物汁液的弩箭(毒箭)搭上!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一只眼睛,凭着感觉,朝着冷箭射来的大致方向,猛地扣动了扳机!

弩箭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消失在林间,并未命中目标。但这反击的姿态,却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看!我们也有家伙!”

“跟他们拼了!”

在吕烽的无声示范和荆娘的强力弹压下,恐慌被强行压制下去。流民们看着吕烽扛着巨石、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的背影,看着荆娘持盾挺立、如同礁石般的身影,一种原始的、同舟共济的血性被激发出来!

“夯!用力夯!”

“石头!快搬石头上来!”

“草绳!草绳勒紧!”

混乱的呼喝声中,夹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夯土的号子声再次响起,比以往更加沉重,更加有力!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带着血与泥的气息!

**夕阳熔金。**

当最后一筐混着碎石和荆棘条的湿土被填入木框,当墨矩用他特制的水平木尺(简易墨斗)反复测量确认角度,当十几根削尖的木桩被狠狠砸入预留的射击孔位置…

第一段丈余高、顶部宽可容人、混着荆棘倒刺的夯土堡墙,在震天的号子声中,轰然合拢!

粗粝、歪斜、遍布着草绳勒痕和汗渍手印,如同一条从大地伤口中挣扎而出的土龙,沉默地横亘在荒凉的台地边缘。在如血的残阳照耀下,投下了一道厚重而安全的阴影。

死寂。

紧接着,是山崩海啸般的、夹杂着哭腔的欢呼!

“成了!墙起来了!”

“我们有墙了!有墙了!”

疲惫到极点的流民们,无论男女老幼,都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呐喊!许多人瘫倒在泥地里,又哭又笑,用力拍打着坚实的地面。这一刻,这堵粗糙的土墙,不再是冰冷的泥土和石头,而是他们用血汗和绝望浇铸出的、对抗死亡的第一道屏障!是希望的具象!

吕烽背靠着刚刚合拢的冰冷土墙,缓缓滑坐在地。刚才强撑的一口气彻底散了,极致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混着泥污滴落。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墨矩瘫在不远处,抱着他那架简陋的弩,脸上沾满泥灰,眼神却痴迷地望着那段墙体,口中喃喃自语:“…当加三角支撑…斜撑…受力更稳…”

荆娘站在欢呼的人群边缘,胸膛也在微微起伏。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瘦削却笔挺的身影。她看着眼前这堵凝聚了无数血汗的土墙,看着欢呼哭泣的流民,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墙根下那个几乎虚脱、脸色惨白如纸的魁梧男人身上。

她沉默地走到溪边,用一只豁口的陶碗,舀了一碗清澈的溪水。然后,她走到吕烽面前,蹲下身,将水碗递了过去。

没有言语,只有那碗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清水,和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复杂难言的光芒——有审视,有评估,有首领的责任,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对“同道”的认同?

吕烽艰难地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眼皮,看着眼前的清水,又看向荆娘。他沾满污泥和汗渍的手,颤抖着接过陶碗。冰凉的碗壁触碰到滚烫的掌心。他仰起头,将清冽的溪水一饮而尽。水流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他靠在冰冷的堡墙上,闭上眼。夕阳的余温透过眼皮,带来一片暖红。身后的土墙,粗糙而坚实。

烽堡的基石,终于在这血汗与泥泞中,艰难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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