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碎雪沫子，打在院角的老槐树上，落下簌簌的声响。林亭抱着亲儿坐在院中的小马扎上，怀里的孩子裹着厚厚的旧棉袄，小脑袋靠在她胸口，正好奇地揪着她衣襟上的补丁。可林亭没心思回应孩子的小动作，耳朵里满是院墙外邻居的窃窃私语——自从张翠兰造谣她“疯了”，村里的议论就没断过，路过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异样，有同情，有怀疑，还有些人干脆绕着走，像是怕被她“疯病”传染。
“听说了吗？昨天张翠兰去看她，她不仅推人，还摔碗，嘴里胡言乱语说人抢孩子，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唉，可怜了那孩子，刚生下来娘就疯了，以后可咋整？”
“李阳也够倒霉的，娶个媳妇还疯了，要是我，早把人锁起来了，免得在外头丢人现眼……”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林亭心里，她紧紧抱着孩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绷，小手动了动，软乎乎的心声在她耳边响起：“妈妈，怕……他们说你……”林亭低头吻了吻孩子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宝宝不怕，妈妈没疯，他们只是被坏人骗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李阳的脚步声，沉重又急促，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林亭心里一紧，抱着孩子站起身——她知道，张翠兰的谣言起作用了，李阳肯定要借机生事。
果然，李阳推开院门走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没看林亭，径首走到堂屋门口，对着屋里喊：“妈！您出来一下！”
王桂香很快掀开门帘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没纳完的鞋底，看到李阳的脸色，皱着眉头问：“咋了？这么大火气，谁惹你了？”
李阳没回答，反而转头看向林亭，眼神里带着一丝刻意的“担忧”，声音却冷得像冰：“妈，您也听见村里的议论了吧？林亭她……她疯了，昨天推翠兰姐，今天又在外头坐着，万一待会儿疯病发作，伤着孩子可咋整？”
王桂香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林亭，眼神里带着几分犹豫——她虽然觉得林亭最近“反常”，可也没真觉得她“疯了”，但架不住村里议论多，再想到昨天摔碎的碗，心里也动摇了：“这……这可咋整？总不能真看着她伤孩子吧？”
“依我看，”李阳往前迈了一步，目光紧紧盯着林亭，像是在宣布什么决定，“得把她锁在里屋，等她疯病好点了再放出来。孩子暂时由您带着，免得被她伤着。”
“你说啥？”林亭猛地抬起头，抱着孩子的胳膊瞬间收紧，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愤怒，“李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疯！你别想借着谣言把我锁起来，更别想抢我的孩子！”
“没疯？”李阳冷笑一声，声音提高了几分，故意让院墙外的人听见，“没疯你昨天推翠兰姐？没疯你说翠兰姐抢孩子？村里谁不知道你胡言乱语？林亭，我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孩子好，你别不识好歹！”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要去抢林亭怀里的孩子。林亭早有防备，抱着孩子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的手：“你别碰我的孩子！李阳，你心里清楚我没疯，你就是想借着张翠兰的谣言，把我锁起来，好跟她一起抢我的孩子！”
“你血口喷人！”李阳被戳中痛处，脸色更难看了，伸手就要去拽林亭的胳膊，“我看你是疯得更厉害了！今天必须把你锁起来！”
王桂香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拉扯，心里也慌了，想上前劝，又不知道帮谁。院墙外的议论声更大了，甚至有人扒着墙头往院里看，指指点点的。
林亭知道，不能再跟他拉扯下去——再闹下去，不仅会坐实“疯癫”的名声，孩子也可能被抢走。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粗纸，展开来，举到李阳和王桂香面前，声音坚定又响亮：“李阳，你别想装糊涂！这是张兰写的字据，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给了接生婆王婶5块钱，让她隐瞒张翠兰跟我同时生孩子的事，还让她帮着你们换孩子！你要是再敢说我疯，我就拿着这字据去族长家，让全村人都看看你和张翠兰的丑事！”
纸上的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可“李阳”“5块钱”“换孩子”几个字格外清晰，落款处还有张兰按的红泥手印，在冬日的光线下，红得刺眼。
李阳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伸手想去抢字据，嘴里嘶吼着：“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是不是假的，你心里清楚！”林亭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攥着字据，“张兰是王婶的儿媳妇，她亲眼看到王婶收了你的钱，也听到了你们的计划！你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去找张兰对质，再去找族长评理！”
李阳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嚣张瞬间被慌乱取代——他怎么也没想到，林亭竟然能找到张兰，还让她写了字据！张兰是王婶的儿媳妇，她说的话，族长和村里人肯定会信！要是真闹到族长家，他和张翠兰的阴谋就全完了！
王桂香也凑过来看字据，虽然她识字不多，可“李阳”和“5块钱”还是认识的，再结合林亭的话，她瞬间懵了，指着李阳的鼻子，声音都在抖：“李阳，这……这上面写的是真的？你真给了王婶5块钱？还跟张翠兰换孩子？”
“妈，不是的！这是假的，是林亭逼张兰写的！”李阳赶紧辩解，可眼神躲闪，语气也没了之前的强硬，“您别信她的话，她就是疯了，想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找张兰一问就知道！”林亭不依不饶，眼神紧紧盯着李阳，“你敢跟我去张兰家对质吗？敢去族长家评理吗？”
李阳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不能去对质——一旦去了，真相就会败露。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恶狠狠地瞪了林亭一眼：“算你狠！今天我不跟你计较， but 你要是再敢拿着这破纸胡言乱语，我饶不了你！”
说完，他转身就往堂屋走，连看都没看王桂香一眼。王桂香站在原地，看看林亭手里的字据，又看看李阳的背影，心里满是疑惑和震惊——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
林亭看着李阳的背影，紧紧攥着字据的手才慢慢松开，手心己经全是汗。她知道，这次是字据救了她，可李阳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他肯定会想别的办法报复她。
果然，从那天起，李阳就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折磨她——控制家里的粮食。
以前，虽然粮食紧缺，可王桂香做饭时，至少会给林亭和孩子留一碗稠点的玉米糊糊，偶尔还会蒸个红薯。可现在，李阳每天都亲自去粮缸舀粮食，每次只舀一点点玉米面，煮出来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里面还掺了很多野菜，几乎看不见米粒。
早上，王桂香把粥端上桌，林亭看着自己碗里清汤寡水的粥，又看了看李阳碗里明显稠很多的粥，心里一阵发冷。她刚想开口问，李阳就抢先说：“家里粮食不多了，省着点吃。你身子弱，喝稀的正好，免得消化不了。”
林亭知道，他这是故意的，可她没反驳——她要是反驳，李阳肯定会借着“疯癫”的名声，说她“不知足”“胡搅蛮缠”，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她只能默默端起碗，小口喝着稀粥，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给孩子多弄点吃的。
怀里的孩子似乎也饿，小嘴巴一首动，看着林亭碗里的粥，软乎乎的心声在她耳边响起：“妈妈，饿……想喝稠的……”林亭心疼得不行，趁李阳和王桂香不注意，把自己碗里仅有的几粒玉米面拨到孩子的小勺子里，喂到他嘴里：“宝宝乖，先吃点，妈妈待会儿给你找红薯吃。”
可家里的红薯早就被李阳藏起来了，林亭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每天晚上，她都饿得睡不着，怀里的孩子也因为吃不饱，夜里经常哭醒，小身子也越来越瘦，原本圆乎乎的脸蛋都尖了。
有一次，林亭实在忍不住，趁李阳去地里干活，问王桂香：“妈，家里的红薯呢？孩子吃不饱，夜里总哭，我想给他蒸个红薯吃。”
王桂香的眼神闪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小声说：“红薯……红薯吃完了，家里就剩这点玉米面了，你省着点给孩子吃吧。”
林亭知道，她在撒谎——前几天她还看见李阳从外面拿回半袋红薯，肯定是被他藏起来了。可她没戳破，只是默默转身，抱着孩子回到里屋。她知道，王桂香己经被李阳说服了，或者说，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哪怕儿子做的是错的。
夜里，林亭抱着饿得睡不着的孩子，坐在炕头，看着窗外的月光。孩子的小脑袋靠在她胸口，软乎乎的心声带着委屈：“妈妈，我饿……什么时候能吃红薯啊？”林亭轻轻拍着他的背，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滴在孩子的头发上：“宝宝再等等，妈妈很快就能给你找到红薯吃，很快就能带你离开这里，让你吃饱饭，穿暖衣。”
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李阳控制粮食，就是想让她屈服，想让她因为孩子吃不饱而放弃反抗。可她绝不会屈服，她要尽快找到族长，拿出所有证据，揭穿李阳和张翠兰的阴谋，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从炕头土坯墙的裂缝里拿出那张字据，还有之前藏的蓝布碎片和绣花鞋垫，小心翼翼地放在手里。这些证据，是她和孩子的希望，是她对抗李阳的武器。她把证据重新藏好，又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眼神变得格外坚定。
“儿子，”她轻声说，“妈妈一定会保护你，绝不会让李阳和张翠兰伤害你。咱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过上好日子了。”
怀里的孩子似乎听懂了，小手动了动，轻轻抓住了她的衣角，哭声渐渐止住，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林亭抱着孩子，靠在炕头的旧棉枕上，一夜未眠——她在心里盘算着，明天一早就去找族长，不管李阳再耍什么花样，她都要讨回公道，为自己，也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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