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寒风裹着雪粒子,打在实验田的育苗温室塑料布上,发出“簌簌”的轻响。可苏青此刻却感觉不到冷——她蹲在温室里,手指轻轻拂过玉米苗的叶片,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枯萎,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就在三天前,这片玉米苗还长势喜人。半尺高的苗秆挺拔,叶片舒展,泛着油亮的深绿色,用手一摸,厚实有韧性,苏青还跟陆哲开玩笑说:“照这长势,明年春天移栽到田里,肯定能长得比人高。”可现在,原本鲜活的叶片上,布满了不规则的黑色斑块,大的有指甲盖大,小的像芝麻粒,斑块边缘还泛着黄褐色的晕圈,有的叶片己经从叶尖开始枯萎,卷成了褐色的筒状,轻轻一碰,就有碎末往下掉。
“怎么会这样……”苏青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病叶,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白纸上,凑到温室顶部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仔细看。黑色斑块上,似乎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灰色霉层,用手指捻了捻,有细小的粉末粘在指尖——这不是普通的缺水或缺肥,是病害!
她猛地站起身,转身往家跑。陆哲今天去县城图书馆借最新的植保资料,还没回来,她得先翻自己手里的书,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病,有没有防治的办法。
回到家,苏青把自己关在西厢房里——这里被她改成了临时的“实验办公室”,书架上摆满了农业书籍和资料,桌上堆着厚厚的实验记录。她从书架上抽出《玉米常见病虫害防治手册》,颤抖着手翻开,一页一页地找,眼睛死死盯着书上的病虫害图片。
“大斑病……是大斑病!”当翻到第37页时,苏青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又很快低下去,带着几分绝望。书上的图片和她在温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不规则黑斑、霉层、叶片枯萎,文字描述里还写着“发病快,传染性强,若不及时防治,会导致全株死亡,严重影响产量”。
可翻遍了这一章,书里只写了“选用抗病品种”“合理轮作”等预防措施,对于己经发病的幼苗,只模糊地提了一句“可喷施杀菌剂”,却没说具体用什么杀菌剂,怎么用。苏青又翻遍了《北方玉米育种技术》《农作物病虫害防治大全》,甚至连陆哲之前从京市寄来的资料都找了个遍,可所有提到大斑病防治的内容,都只停留在“喷施杀菌剂”的笼统表述上,没有具体的配方和操作方法。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王秀兰端着一碗红薯粥进来,看到苏青坐在桌前,面前摊满了书,眼睛通红,眼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心疼地说:“青丫头,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就算着急,也得顾着身子啊。”
苏青摇摇头,没接粥碗,声音沙哑:“妈,玉米苗得了大斑病,要是治不好,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话没说完,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两个月,她和陆哲起早贪黑,翻地、育苗、记录数据,每一棵玉米苗,都像他们的孩子一样,现在眼看着它们要枯萎,她怎么能不心疼?怎么能不着急?
王秀兰放下粥碗,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傻丫头,哭有啥用?陆知青不是去借资料了吗?等他回来,说不定能有办法。就算实在不行,咱们再从头来,不就是多花点时间吗?”
可苏青知道,从头来哪有那么容易?亲本种子是农业局好不容易从省农科院调来的,培育到现在,己经错过了最佳育苗期,要是现在重新育苗,明年春天就赶不上移栽,实验至少要推迟一年。而且,她怕的不是推迟,是辜负——辜负农业局的信任,辜负陆哲的帮忙,辜负村民们的期待。
那天晚上,苏青一夜没睡。她坐在桌前,反复翻看资料,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又一行的疑问:“大斑病病原菌是什么?”“常用杀菌剂有哪些?”“幼苗期用药浓度多少合适?”可每一个问题后面,都是空白。天快亮时,她走出房门,看到实验田的方向,温室里的马灯还亮着——是陆哲回来了,他知道玉米苗生病的事,连夜去了温室。
苏青赶紧往实验田跑。温室里,陆哲正蹲在玉米苗前,手里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病叶,桌上放着她之前摘下来的病叶样本,旁边还有一杯己经凉了的开水。看到苏青进来,陆哲抬起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是大斑病,我查了资料,传染性很强,现在己经有三分之一的苗发病了。”陆哲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尽量保持平静,“我试过用草木灰水喷洒,可没效果,反而有几棵苗的叶片被烧得更严重了。”
苏青看着他憔悴的脸,心里更难受了:“都怪我,要是我早点注意到,早点预防,就不会这样了……”
“不怪你,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病。”陆哲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自责,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想,咱们可以写信给京市农科院的专家,我之前跟我爸提过,他认识农科院的李教授,专门研究玉米病虫害防治,说不定他有办法。”
“真的吗?可写信来回要半个月,万一……万一这半个月里,苗全死了怎么办?”苏青眼里燃起一丝希望,又很快被担忧取代。
“那也得试试,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陆哲拉过一把小板凳,让她坐下,“我现在就写,把病状、我们己经做过的处理都写清楚,让我爸尽快转交给李教授,争取能早点收到回信。”
苏青点点头,看着陆哲拿出纸笔,在昏暗的马灯下开始写信。他的字迹工整,一笔一划地描述着病叶的症状:“叶片出现不规则黑色斑块,首径0.5-2cm,边缘黄褐色,覆灰色霉层,发病后3天叶片枯萎……”还附上了他们尝试过的防治方法,以及目前的发病范围。
写完信,天己经亮了。陆哲把信仔细折好,装进信封,贴上邮票,递给苏青:“我今天一早就去县城邮局,寄加急件,能快一点是一点。”
苏青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陆哲写满字的信纸,心里暖暖的。虽然玉米苗还在生病,虽然未来还不确定,但有陆哲在身边,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和陆哲每天都守在温室里。他们把发病严重的苗移栽到单独的小盆里,隔离起来,防止传染;给健康的苗喷洒清水,保持叶片清洁;还尝试着调整温室的温湿度,降低湿度,减少病原菌传播的可能。可就算这样,每天还是有新的苗发病,看着健康的苗越来越少,苏青的心也一点点往下沉。
村民们也知道了玉米苗生病的事,有的来安慰苏青,有的还带来了自己家的偏方——李家婶带来了熬好的艾草水,说能“驱病气”;王大爷带来了草木灰,说“以前种麦子生病,撒点草木灰就好了”。苏青都一一试过,虽然没效果,却还是感激地收下——这些朴素的关心,像一缕缕温暖的光,支撑着她不放弃。
陆哲每天都去村口的小卖部问有没有京市来的信,可每次都失望而归。有一天,他从县城回来,手里拿着一包葡萄糖粉,递给苏青:“我问了县医院的医生,葡萄糖水能增强植物的抵抗力,咱们试试给健康的苗浇点,说不定能撑到专家回信。”
苏青接过葡萄糖粉,眼眶一红。她知道,陆哲是怕她失望,怕她放弃,才到处找办法。她和陆哲一起,把葡萄糖粉按比例兑水,小心翼翼地浇在健康的玉米苗根部,每一棵都浇得很均匀,像是在呵护最后的希望。
晚上,两人坐在温室里,看着那些还在坚持的玉米苗,沉默不语。寒风从塑料布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凉意,可他们谁也没说要走。陆哲忽然握住苏青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很用力地回握他。
“会有办法的,苏青,相信我,也相信这些苗。”陆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
苏青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温室里微弱的灯光,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快点收到回信,一定要让这些苗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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