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抱着从灶房里翻出的破木盆，蹲在院墙根下，用锄头一点点刨着土——这里是她家院角最偏僻的地方，紧挨着猪圈，平时除了喂猪，很少有人来，正好用来挖堆肥坑。
昨天从陆哲那里借到《土壤学简论》后，她连夜翻到“自制有机肥”那一节，书里写着“秸秆、粪肥、厨余垃圾分层堆积，覆膜腐熟，可改良贫瘠土壤”，这话像颗定心丸，让她立刻有了方向。腐叶申请还没眉目，化肥更是没指望，自制堆肥成了眼下最靠谱的法子。
锄头是家里最旧的一把，木柄上裂了道缝，刃口也钝，刨硬土时得用尽全力。苏青额角很快渗出了汗，手心被木柄磨得发疼，却没停——她得赶在春耕前把肥堆好，不然误了播种，半年的赌约就输定了。
“青丫头，你这是刨啥呢？”王秀兰喂完猪，看见女儿蹲在院角刨土，手里还抱着个破木盆，赶紧走过来。
“妈，我挖个坑堆肥。”苏青首起腰，捶了捶发酸的后背，“书里说，猪粪、秸秆和剩菜剩饭堆在一起腐熟，能当肥料，比土肥好用，咱家地瘦，正好用这个改良。”
王秀兰往坑里看了看，眉头皱了皱：“堆肥？那东西不臭吗？再说这紧挨着猪圈，本来就有味道，再堆这个，邻居不得有意见？”
“我选的这地方偏，风吹不到屋里，而且堆的时候分层盖土，能压味儿。”苏青拿起旁边的秸秆，掰成小段，“您看，这是去年秋收剩下的玉米秸秆，我昨天晒了一天，正好用；还有猪圈里的猪粪，每天攒一点；家里的剩粥、烂菜叶，都能往里面放，一点不浪费。”
王秀兰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没再反对，只是叹了口气：“行，你想弄就弄吧，要是累了就喊妈，妈帮你刨土。”
母女俩一起动手，不到一个时辰，就挖了个一米见方、半米深的坑。苏青先在坑底铺了层晒干的秸秆，又从猪圈里铲了几勺猪粪铺在上面，再撒上昨天吃剩的玉米糊糊和烂菜叶，最后盖了层薄土——按书里说的，这样分层堆积，能让微生物更好地分解，还能减少臭味。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每天都往坑?添材料：早上把厨余垃圾攒着，中午去猪圈铲新鲜的猪粪，晚上收工回来，再去村头的麦场捡点别人落下的碎秸秆。坑?的堆肥渐渐高了起来，虽然偶尔有股淡淡的臭味，但被土层压着，并不明显。
这天早上，苏青正往肥堆上盖土，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酸的笑声，紧接着就是赵桂兰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哟，这老苏家是穷得揭不开锅，要靠吃屎过日子了？院角堆这么些脏东西，臭烘烘的，就不怕熏着邻居？”
苏青抬头一看，赵桂兰正叉着腰站在院门口，旁边还跟着几个平时爱凑热闹的婶子——有张小花的远房姨，还有村西头的刘婶，几个人都踮着脚往院角看，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王秀兰正在屋里纳鞋底，听见赵桂兰的声音，赶紧出来，陪着笑说：“桂兰妹子，这不是堆肥嘛，给地里用的，没多大味儿，你别往心里去。”
“堆肥？”赵桂兰撇了撇嘴，故意往院角凑了凑，用手扇了扇鼻子，“我看是你们家穷，买不起肥料，只能捡这些脏东西凑数吧？苏青啊，我劝你别折腾了，那半亩薄田，就算你堆再多屎，也种不出啥好庄稼，不如早点给你二哥种，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旁边的刘婶跟着附和：“就是啊，苏青，女孩子家还是在家缝缝补补好，种地是男人的活儿，你凑啥热闹？再说这堆肥臭烘烘的，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们家不讲卫生，以后谁还敢给你说婆家？”
“要我说啊，还是张婶说得对，那地本来就该给苏亮种，苏青一个姑娘家，守着地也没用，还弄这些脏东西，真是丢死人了。”张小花的远房姨也帮腔，眼神里满是嘲讽。
苏青手里还握着锄头，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心里却没像上次那样生气——她知道跟这些人吵没用，只会让她们更兴奋，不如用事实说话。
她放下锄头，走到院门口，看着赵桂兰，语气平静：“赵婶，我堆肥是为了改良地里的土壤，让亩产提高，这不是丢人事，是正经事。至于臭不臭，我选的地方偏，不影响邻居；我的婚事，也不用您操心，我自己的日子，我自己能过好。”
“哟，还嘴硬呢！”赵桂兰冷笑一声，“就你这堆屎做的肥，还想提高亩产？我看你是被退婚退傻了，净做白日梦！等秋收的时候，你那地要是能亩产三百斤，我就把这堆肥吃了！”
旁边的婶子们笑得更欢了，刘婶还拍着大腿说：“桂兰，你可别跟她赌，真要是亩产不够，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倒是你，别到时候被她气着。”
苏青没再跟她们争辩，只是转身回到院角，拿起锄头，往肥堆上又盖了一层土——这层土盖得比平时厚，既能更好地防臭，也像是在隔绝那些刺耳的闲言碎语。
赵桂兰见苏青不接话，觉得没趣，又嘲讽了几句，才带着那几个婶子扬长而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苏青一眼，像是在说“你等着瞧”。
王秀兰看着她们走远，才松了口气，走到苏青身边，小声说：“青丫头，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她们就是闲的，爱说啥说啥。”
“我知道，妈。”苏青拍了拍手上的土，嘴角勾了勾，“她们现在笑，等秋收的时候，我让她们笑不出来。”
下午苏明收工回来，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淡淡的臭味，看到院角的肥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把锄头往墙根一扔，对着苏青吼道：“苏青，你搞什么名堂？院里堆这么些脏东西，臭烘烘的，邻居都在背后说闲话了，你就不嫌丢面子？”
苏青正在给肥堆翻土——书里说每隔几天翻一次，能让肥堆透气，腐熟更快。她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苏明，眼神里没有怯意，反而带着几分反问：“哥，面子能当饭吃吗？这肥堆是用来改良地的，等肥好了，地能多打粮，到时候咱家能多吃几顿饱饭，还能给你攒钱娶媳妇，这比面子重要多了吧？”
苏明被怼得噎了一下，他没想到平时懦弱的妹妹，现在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涨红了脸，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苏青说的是实话，家里粮食一首紧张，他娶媳妇的钱也没攒够，要是地能多打粮，确实是好事。
“可……可这东西太臭了，别人看了笑话。”苏明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笑话就笑话，等秋收的时候，我让他们羡慕都来不及。”苏青拿起锄头，继续翻土，“哥，你要是觉得丢面子，就别往院角来；要是你想让咱家日子好过点，就等秋收的时候，看看这地能打多少粮。”
苏明看着妹妹认真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苏青说的对，可他就是抹不开面子——村里跟他一般大的小伙子，家里都没这么“折腾”，要是别人知道他家院角堆着猪粪和厨余，肯定会笑话他。
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屋，心里却暗暗记下了苏青的话——他倒要看看，这堆臭烘烘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让地多打粮。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依旧每天往肥堆添材料、翻土，赵桂兰偶尔还会路过，故意往院里看几眼，想说几句嘲讽的话，可看到苏青不搭理她，也就没了兴致。村里的婶子们也渐渐不议论了，只是偶尔路过苏家院角，会加快脚步。
苏青却不在意这些，她的心思都在肥堆和地里——每天早上先去看肥堆的变化，中午去地里捡剩下的碎石，晚上回家就翻看《土壤学简论》，在心里规划着春耕的步骤。
这天晚上，苏青翻完肥堆，坐在院角的石头上歇着，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虽然堆肥被人嘲讽，虽然哥哥不理解，但她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对的。等肥堆腐熟了，地里的土壤改良了，播种、施肥、收获，一步步来，总有一天，她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苏青不是只会哭的懦弱姑娘，她能用自己的双手，把日子过好。
王秀兰端着一碗热水走过来，递给苏青：“青丫头，歇会儿吧，别累着了。妈看这肥堆好像有点变样了，颜色深了不少。”
苏青接过热水，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她看向肥堆，确实，表面的土己经变成了深褐色，凑近闻了闻，之前的臭味淡了，反而有股淡淡的泥土清香——这是堆肥开始腐熟的迹象。
“妈，快好了，再过半个月，就能用了。”苏青笑着说，眼里满是期待。
王秀兰看着女儿眼里的光，心里也跟着高兴：“好，好，能用就好。到时候春耕，妈跟你一起去地里。”
母女俩坐在院角，看着满天的星星，聊着春耕的事，晚风拂过，带着一丝暖意，好像连院角的肥堆，都没那么“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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