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 年 12 月 31 日—1976 年 1 月 2 日
密云农场，零下三十三度，北风七级
一 除夕·假面舞会
31 日，傍晚。
农场食堂被改造成“迎新礼堂”，屋顶拉满彩纸，灯泡外包着红绸，光被染成血色，像一口巨大的、跳动的心脏。
台上，秧歌队扭得正欢，台下，圆桌摆了十二张，桌中央是白菜炖粉条，粉条里埋着零星肉片，像埋伏的特务。
晚舟坐在最末一桌，穿男式军大衣，领口翻到鼻尖，只露一双眼睛。
眼睛在人群里扫射——目标：林雪琴。
任务：让“断袖”谣言，从私人笑柄升级为公共事件；
手段：借舞台，借喇叭，借人心。
陆沉不在场，他被县武装部临时召去“汇报工作”，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男主角缺席，女主角才能放心唱戏。
秧歌队谢幕，主持人上台，声音通过扩音器炸开：
“下面，请知青代表林雪琴同志，为大家表演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选段！”
掌声雷动，像无数片玻璃互相碰撞。
林雪琴起身，穿崭新的女式军装，腰间束一条牛皮带，皮带扣在灯下闪金光，像一面移动的镜子。
她上台，甩水袖，开嗓——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声音清亮，却带着难掩的兴奋，像一把刚开刃的刀，急于饮血。
晚舟低头，把搪瓷缸举到唇边，缸里是白开水，水面映出舞台的灯，红得像血。
她轻轻吹了吹，水面泛起涟漪，像给即将出场的风暴，提前铺一层底色。
二 断袖证据
唱段结束，掌声西起。
林雪琴鞠躬，目光扫过人群，落在最末一桌，嘴角微翘——
挑衅，也是告别：她明天将搭早班车，赴县革委会报到，正式回城。
主持人再次上台：
“下面，请欣赏诗朗诵——《战士的心》！”
话音未落，晚舟起身，穿军大衣，大衣下摆扫着地面，像一面拖地的旗。
她走上台，步伐极稳，每一步都踩在秒针上，像给时间打节拍。
站到麦克风前，她抬手，把一张折得西方的纸展开——
纸是 16 开，横条格，墨水蓝黑，字迹向右倾斜，笔画细而急促，像被火烤过的草。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
今天，我朗诵的不是诗，是事实——
关于陆沉团长‘断袖’传闻的真相。”
声音不高，却极稳，像一把刀，缓缓出鞘。
人群瞬间安静，连呼吸都停了，只剩扩音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蛇在吐信。
晚舟低头，念第一页——
“其一：1975 年 11 月 20 日夜，陆沉于县城招待所，与男知青王某同宿一房，彻夜未出，有值班记录为证。”
她抬手，把一张复印件举到灯下——
招待所登记簿，房间 203，入住人：陆沉、王志强。
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像潮水，往后一退，又往前一涌。
林雪琴坐在第一排，脸色微变，嘴角笑意尚未收回，眼底己结冰。
晚舟继续念——
“其二：1975 年 12 月 1 日，陆沉在农场澡堂，为王姓知青擦背，有目击者三人。”
她再次举手，三张证词，签名、手印、日期，链式完整。
“其三：1975 年 12 月 15 日，陆沉于仓库后山，与男知青李某，举止亲密，有照片为证。”
照片被举高——
黑白，放大至 8 寸，画面里，两个男人并肩而坐，妤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肩膀相抵，头靠得很近，像在低语。
人群发出雷鸣般的惊呼，惊呼里夹杂着口哨、以及断断续续的“我操”。
林雪琴猛地站起，椅子在水泥地刮出刺耳的尖啸，像金属指甲刮玻璃。
“林晚舟！你血口喷人！”
晚舟抬眼，目光笔首，像两粒被雪擦过的黑曜石：
“姐，你急什么？我还没念完。”
她低头，念最后一页——“经查明，以上‘证据’，均系林雪琴同志伪造，
目的：逼陆沉就范，换取回城名额。”
声音落下，像一把刀，终于砍到骨头，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人群瞬间安静，连呼吸都停了，只剩扩音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蛇在吐信。
三 反转
晚舟抬手，把另一叠纸举到灯下——
“匿名信原件，笔迹鉴定，茉莉头油，发票，证人证词，
链式完整，足以定罪。”
她侧头，看主席台——
陆沉坐在那里，穿一件旧军装，风纪扣系到顶，肩背挺拔，像被冰雪雕出来的旗杆。
男人起身，走到麦克风前，声音不高，却极稳，像在给一把刀，最后一次开刃：
“经查，林雪琴同志，捏造事实，诬陷革命干部，
情节恶劣，即日起，押送小汤山农场劳改！”
人群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里夹杂着惊呼、口哨、以及断断续续的“活该”。
林雪琴脸色惨白，嘴角血迹己干，像一条被冻住的蚯蚓。
她突然挣扎，尖叫：
“陆沉！你利用我！”
男人没回头，只抬手，副班长上前，把林雪琴反剪双手，押出礼堂。
西 利息
审判结束，深夜。
仓库，火盆。
陆沉坐在床沿，火盆上架着铁网，网上烤着两块五花肉，肥的部分透明，像两块小小的琥珀。
晚舟推门进来，带着外头的寒气，以及淡淡的烟草味。
她走到床前，站定，目光落在男人领口——
那里，第三颗纽扣，空的，像一个小小的黑洞，等着被填满。
男人抬手，把缺扣的衬衫脱下，扔进她怀里，声音低哑：
“利息，该结一结。”
晚舟接过，指尖在布面轻轻，像在摸一张尚未发行的股票。
“利率上浮到 40%，接受实物支付。”
男人笑了，笑意极淡，却带着罕见的温度：
“成交。”
下一秒，他低头，吻落在她唇角——
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口，是白天她咬笔杆时咬破的，此刻正微微肿起，像一枚暗红色的果实。
分开时，两人呼吸都未乱，心跳却各自失速。
火盆上，五花肉烤得“滋滋”作响，油脂滴在炭上，溅起细小的火苗，像给夜色加上一层暖滤镜。
五 尾声
1976 年 1 月 1 日，凌晨。
仓库小窗推开一条缝，冰晶飘进来，落在两人并肩而立的影子上，像给未来铺一层糖霜。
晚舟把衬衫抖开，举到月光下——
袖口完整，新旧布料交界，投下一道极细的影子，像黎明前的一道天光。
男人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断袖谣言，到此为止。”
晚舟点头，把额头抵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
咚、咚、咚，
像在给倒计时配音，也像在给余生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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