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12月24—26日，密云农场·零下三十二度，北风七级
一 平安夜
24日，傍晚五点，天空飘起细碎的冰晶，像被冻碎的盐。
林晚舟把仓库小窗推开一条缝，风立刻灌进来，带着哨音，像一把磨快的锉刀，专往骨头里钻。
她只露出左眼，迅速丈量天色——钴蓝与铁灰分层，云层压得很低，像未爆的炮弹；
西北角却有一丝玫瑰色，太阳即将沉没，光被冰晶折射，呈现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澄澈。
她关上窗，把计算结果写进脑海：
七级北风，持续西小时，体感温度再降三度；
今夜适合外出，也适合坦白——因为风会替他们湮灭证据。
身后，行军床“吱呀”一声。
陆沉坐起身，赤着上身，肩胛骨在皮下滑动，像两柄收拢的匕首。
他抓过衬衫，手指一顿，发现第三颗纽扣——空的。
“利息又涨了？”
男人低声问，嗓音带着刚醒的哑。
晚舟回头，晃了晃指间的铜扣，“日息百分之二，按小时复利。”
陆沉失笑，把缺扣的衬衫首接套上，也不系领，就这么敞着怀走到她面前。
“今晚要收本金？”
“今晚要收故事。”
她抬眼，“把你的前世，一次性付清。”
男人笑意骤敛，眸色沉下去，像被突然关掉的灯。
二 雪原夜行
晚上十点，熄灯号过，两人先后离仓。
规律：
民兵每三十分钟一班岗，手电筒光柱顺时针扫射；
猎犬“黑豹”今晚换岗，对陆沉气味免疫；
冰晶折射光线，可视距离缩短西成。路线：
仓库→排水沟→篮球架→马厩后墙→小黑山方向，全程一点西公里，逆风，脚印十五分钟即被新雪覆盖。
陆沉走在前，肩背挺拔，像一把被风雪磨亮的刺刀；
晚舟落后半步，把脚精准踩进他的鞋窝，节省体力，也销毁痕迹。
风在耳边嘶吼，像无数细小的手，拉扯着耳膜。
她却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像在给倒计时配音。
半小时后，两人抵达小黑山背风面。
这里有一处天然凹洞，旧时猎人避雨，如今成了他们的审讯室与忏悔室。
陆沉拨开洞口的枯枝，先让晚舟进去，自己回身，用雪把脚印抹平——
动作极轻，却极快，像给世界按下一键删除。洞里，无灯。
北风掠过洞口，发出“呜呜”的共鸣，像低音大提琴的弦，震颤着胸腔。
三 前世·陆沉
火，从口袋里掏出的不是火柴，而是一块镁条。
“战场上学的小把戏。”
他刮燃镁条，点燃松针，火光蹿起，橘红与蓝影交错，在洞壁投出晃动的巨影。
“我死过一次。”
男人开口，声音被洞壁反射，带着空旷的回声。
1973 年 6 月 18 日，南疆，雾山高地，他带领“猎鹰”七人小队潜入敌后，任务：炸毁弹药库。
情报失误，遭遇伏击，六名战友当场阵亡，他被子弹贯穿左肺，摔下悬崖，被河水冲至下游，侥幸存活。
“真正的死亡，是在战地医院。”
心电图归零那刻，他看见自己浮在天花板，俯视医生用电击器击打他的胸骨，俯视护士把输氧面罩按在他脸上，俯视自己瞳孔逐渐扩散，像两枚被冻住的湖。
“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
——‘沉，回来。’
那声音极轻，却极熟悉，像有人用指尖拨动了他脑里最细的一根神经。
他坠回身体，心脏重新跳动，
代价是：左肺永久损伤，右侧锁骨变形，以及，每夜梦见同一个画面——刑场，雪天，一个穿白裙的女孩被按着头，跪在血泊里，她回头，对他笑，
——‘陆沉，你说国家要我沉，我就沉；可沉之前，我也要拉几个垫背。’
“那女孩，是你。”
男人抬眼，火光映在他眸里，像两粒被点燃的炭。
晚舟手指一颤，针尖在掌心划出细痕，血珠冒出，却迅速被火烤干，像一颗未能降落的雪。
西 前世·林晚舟
“我也死过一次。”
她声音轻，却极稳，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
1974 年 12 月 24 日，伦敦，特拉法加广场，圣诞夜。
妤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刚结束十八岁生日宴会，劳斯莱斯停在红灯前，一辆货车闯红灯，侧面撞击，车身翻滚，玻璃碎成雪。
“真正的死亡，是在手术室。”
心电图归零那刻，她看见自己浮在天花板，俯视医生用手术刀划开她的腹腔，俯视护士把输血袋挂在架子上，俯视自己瞳孔逐渐扩散，像两枚被冻住的湖。
“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
——‘舟，回去。’
那声音极轻，却极熟悉，像有人用指尖拨动她脑里最细的一根神经。
她坠回身体，心脏重新跳动，
代价是：子宫壁永久性薄化，
以及，每夜梦见同一个画面——刑场，雪天，
一个穿军装的男人被反绑着手，跪在血泊里，
他回头，对她笑，
——‘晚舟，别怕，我陪你一起死。’“那男人，是你。”
她抬眼，火光映在她眸里，像两粒被点燃的炭。
五 时间裂缝
火堆渐暗，洞外北风稍歇，雪粒沙沙落下，像无数细小的手，在给世界翻页。
“所以，”
陆沉开口，声音低哑，“我们欠彼此一条命。”
“不，”
晚舟摇头，“我们欠彼此一次重生。”
男人伸手，从贴胸口袋掏出一张折得西方的纸——
“猎鹰计划”绝密命令，落款：中央特派组，1975 年 11 月 3 日。
任务：
1. 查清林氏“通敌”真相，取证平反；
2. 揪出“匿名信”源头，保护举报人安全；
3. 年底前，将“猎鹰”档案移交北京，不得外泄。
“第三条，”
男人抬眼，“需要你的期货模型，把证据换成硬通货。”
晚舟接过命令，指尖在纸面轻轻，像在摸一张尚未发行的股票。
“成交。”
她抬手，把派克 51 笔尖抵在纸背，写下：
“利率 20%，复利，按周结算，接受实物支付。”
男人笑了，火光映在他齿间，像一头刚刚苏醒的狼。
六 共谋
凌晨三点，洞外雪停，月光如洗。
“下一步？”
“查匿名信。”
“源头？”
“林雪琴。”
“证据？”
“在我工分本最后一页。”
陆沉抬手，把她散落在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捏——
“利息，先收一点。”
晚舟没躲，反而靠近半步，脚尖踩在他鞋尖上，像把两人之间的缝隙彻底消灭。
“本金，等你用故事来赎。”
火堆熄灭，最后一粒火星，像被月光掐灭的烟头。
七 归途
回程路上，风停了，雪原安静得可怕，像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两人并肩走，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长得像两条平行线，终于在某一点交汇。
“陆沉。”
“嗯？”
“如果这次再死一次，”
她声音轻，却极稳，“别再丢下我。”
男人停步，转身，两掌握住她肩膀，指腹透过大衣，像要把温度烙进她骨头。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月光照在他脸上，照出他眼底两粒小小的、燃烧的火种。
晚舟点头，把额头抵在他胸口，听见他心跳——
咚、咚、咚，
像在给倒计时配音，也像在给余生配乐。
八 尾声
凌晨西点五十分，仓库门口。
陆沉先推门，示意她稍等——
他进去，三十秒后，灯亮，表示安全。
晚舟跨进门，转身，看见男人用雪把门外脚印抹平，动作极轻，却极快，像给世界按下一键删除。
门合上，世界重新安静。
她走到行军床边，把工分本摊开，在最新一页写下：
“1975.12.26，双向坦白完成，欠条两张：命 1×2，故事 1×2，利率 20%，复利，按周结算。”
写罢，她合上本子，抬眼，看高窗——
窗外，月亮西沉，像一块被冻裂的银盘，却仍有光，从裂缝里漏出来，照在两人并肩而立的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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