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十二月中旬。
距离年关，只剩下十五日。
江东各地的百姓，都开始忙着筹备过年的事宜。
这天凌晨，江面上起了弥天大雾，百步之外，不见人影。
一艘巨大的商船，在靠近彭泽渡口时，被巡江的赤壁军哨船拦了下来。
廖化披着甲，提着剑，亲自赶到了渡口。
几个士卒，正从船上押下来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
“何方人士，为何在此停靠！”廖化的声音十分冷漠。
那青袍男子朝着廖化拱了拱手，不慌不忙地回道：“在下临淮鲁氏，字子敬。贩运些粮食前往荆州，不料江上大雾，难以前行，想在贵军渡口暂避一时，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黄澄澄的马蹄金，递了过来。
廖化一巴掌将那马蹄金打落在地。
他胸中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贪污受贿，勒索商贾，这是军中头等大罪！
他要是收了这锭金子，被主公知道了，怕不是要被亲卫拖出去打一百军杖。
“李璧！”
“末将在！”一名校尉出列。
“带人上船，给我仔仔细细地搜！若有半点不对，连人带船，给我沉了！”
“若是寻常商船，便安排到别营歇息，好生看管。”
“遵命！”
廖化交代完毕，这才转向那个青袍男子。
“你，跟我来，我们主公要见你。”
鲁肃跟在廖化身后，走进了这座连绵十里的军营。
营帐排列整齐划一，如同刀切斧凿，岗哨林立，巡逻的士卒往来不绝，身上都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他心中越发凝重。
来之前，公瑾只说这赤壁军是黄巾余孽，虽占了豫章，但根基不稳。
可眼前所见，这哪里是流寇，分明是一支百战精兵！比之刘繇的丹阳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帅帐之内，炭火烧得正旺。
鲁肃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帅案后的年轻人恭敬一礼：“草民鲁……”
“鲁肃，鲁子敬，对吧？”
林渊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鲁肃整个人僵在原地，心头巨震。
他从未在豫章行走，这赤壁军的主帅，是如何知道他本名的？
林渊慢条斯理地抿了口热茶，又问。
“子敬先生说，是从临淮贩粮去荆州？”
“三辅大旱，兖州糜烂，天下缺粮。可荆州刘景升治下，素来富庶，远胜中原。先生为何要舍近求远，缘何不把粮食卖给曹操，反而要千里迢迢，南下贩粮？”
鲁肃后背渗出冷汗，强自镇定道：“徐州百姓，与曹孟德有屠戮城郭之仇，便是饿死，也绝不愿将一粒米卖于此獠。”
林渊闻言，嗤笑一声。
他放下茶碗，话锋陡然一转。
“我豫章郡内，也有一家从徐州迁来的大族，诸葛氏。不知子敬先生，可曾听闻诸葛玄此人？”
鲁肃的心，咯噔一下。
他当然知道，诸葛玄是袁术任命的豫章太守，后来被朝廷派来的朱皓挤走，这才投奔了刘表。
“略有耳闻。”
林渊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前些时日，去了海昏。”
“然后，刘表给他安了个‘通贼’的罪名，枭首示众，人头己经送到曲阿刘繇那里去了。”
鲁肃的额头上，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子敬先生，你是个聪明人。”
林渊的声音很平静。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你既然是行商天下，想必对各地的局势，有自己的看法。”
林渊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十指交叉，置于案上。
“先说说兖州吧。”
鲁肃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
“兖州牧陶谦，老迈昏聩，前番虽侥幸击退了曹孟德，却也引来了吕布。”
“张邈、陈宫等人，迎吕布而叛曹操，如今兖州大半己失。”
“但在我看来，吕布此人，有勇无谋，张邈贪图小利，陈宫虽有智计，却非帅才。”
“这个草台班子，长久不了。”
“曹孟德最迟半年，必能夺回兖州。”
林渊不置可否，又问。
“徐州呢？”
鲁肃答：“我离家行商之前，听闻陶谦病重，己三让徐州于刘备。想来此时，刘玄德己是徐州之主。”
“此人有高祖之风，仁义之名广播，且百折不挠，未来必是一方诸侯。”
“袁术呢？”
“冢中枯骨罢了。”
鲁肃的评价，毫不客气。
“此人好大喜功，志大才疏。其部众在淮南、汝南之地，劫掠成风，与盗匪无异，失尽民心，败亡是早晚的事。”
帐内，侍立一旁的廖化，听到这话，腰杆挺得更首了。
主公治军，第一条就是不许侵扰百姓，这可比那什么西世三公的袁术，强了不知多少倍。
林渊听完，终于笑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
“那依你之见，我这赤壁军，又当如何？”
鲁肃心头狂跳，他躬身一揖到底。
“主公以黄巾之身，崛起于乱世，威震豫章，军法严明，士卒悍不畏死，己有雄踞江东之基业。”
“他日席卷天下，亦未可知！”
这一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林渊却收起了笑容。
“孙策呢？”
鲁肃的后心，又开始发凉。
他此来，正是受了孙策与周瑜之托，前来刺探虚实。
“孙策……不过是袁术麾下一员猛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袁术自身难保，孙策一介武夫，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足为虑。”
话音刚落。
鲁肃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低下头。
“这……只是草民的个人拙见。”
林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鲁肃面前。
鲁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为，下一刻就是刀斧手冲进来，将他拖出去砍了。
“先生的粮食，卖给谁，不是卖？”
“我赤壁军，正缺粮草。”
“你船上的粮食，我按市价，全要了。”
鲁肃猛地抬头，满脸难以置信。
林渊摆了摆手。
“具体的价格，你与廖化去谈。”
“廖化，带子敬先生去办吧。”
廖化也是一头雾水，但他不会质疑林渊的任何决定。
鲁肃浑浑噩噩地跟着廖化，转身准备离开帅帐。
“子敬先生。”
身后，林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东水深，龙蛇混杂。”
“孙伯符，可不是甘于人下之辈。”
“他心里装着的，是整个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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