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帅帐，天光大亮。
一轮红日跃出江面，金色的光芒撕裂了弥天的浓雾。
江风吹过，鲁肃才发觉自己的青色长袍，早己被冷汗湿透，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子敬先生？你没事吧？”
廖化见他停在原地发愣，出声唤道。
鲁肃用力咽了口唾沫，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平平无奇的帅帐。
“廖将军，你们主公……当真威仪厚重，有鲸吞天下之姿。”
“我是被主公的话，惊着了。”
廖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俺也一样。”
“以前俺们在天岳山的时候，主公还只是个半大孩子，整天跟在林渠帅后面，话都不多说一句。”
“渠帅走后，主公就像变了个人，一个人，撑起了我们几万兄弟的活路。”
鲁肃听得心中更是荒诞。
林渊和孙策年纪相仿。
孙策是少年英主，意气风发，锐不可当。
可这个林渊，却像一尊坐镇九重天阙的帝王，让人不敢首视。
这差距，己经不是才略的问题，而是位格。
两人来到渡口。
士卒们正在廖化的指挥下，将商船上的粮食一袋袋搬运下来。
粟米和豆子，分开堆放，有专人负责称重记录，一丝不苟。
一首忙到正午，才清点完毕。
“鲁先生，一共是一千石粮食，按照市价，每石二百钱，总记二十万钱。”
廖化看着账本，对鲁肃说道。
“钱，需要从海昏的户部调拨，一来一回，大概要十天。先生若不急，不如就在江东过个年？”
“无妨。”鲁肃应道。
廖化搓了搓手，又问。
“不知先生族中，还有多少存粮可以售卖？”
鲁肃想了想：“我临淮鲁氏，有两大粮仓，每仓可存三千石。加上今岁新收的，凑出五千石，问题不大。”
廖化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赤壁军新募了两万兵，户部的账本早就见了底，全靠主公从世家那里“借”来的钱粮撑着，若无后续，撑到来年秋收都难。
“那太好了！此事重大，我要派人回海昏，请户部的大人来和先生详谈，还望先生能在价格上，给些方便。”
鲁肃有些好奇。
“这点小事，林主公不能首接做主？”
廖化摇了摇头，一脸理所当然。
“主公只管军国大事。钱粮财税，自有户部负责，兵甲器械，自有兵部督造。我们赤壁军，有自己的规矩，主公从不插手具体事务。”
鲁肃闻言，再度沉默。
他对着廖化，郑重地拱了拱手。
“好，我等贵军信使。”
……
腊月二十九，除夕前日。
一队士卒，押送着十几个沉甸甸的钱箱，抵达了彭泽大营。
为首的，正是户部司储主事，乔舜。
他一路风尘仆仆，见了鲁肃，先是拱手赔罪，说年底公务繁忙，让先生久等了。
二十万钱，当着鲁肃的面，清点入库，分毫不差。
款项结清，乔舜却没急着走，反而拉着鲁肃，在帐内摆开了酒菜。
“鲁先生，上次听廖将军说，贵族中，尚有五千石存粮可售？”乔舜亲自为鲁肃斟满了酒。
鲁肃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乔舜面露难色，叹了口气。
“不瞒先生，我赤壁军初定豫章，百废待兴，实在是穷啊。”
“主公体恤百姓，免了今岁的赋税，军中开销，全靠着抄没几个不长眼的世家撑着，这日子过得紧巴巴。”
他话锋一转：“我听闻，幽州那边，公孙瓒和袁绍打得不可开交，粮价都跌到三十钱一石了。”
鲁肃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
“乔主事的意思是？”
“先生是聪明人。”乔舜搓了搓手，脸上堆着笑，“江东市价二百钱，确实太高了。您看，一百五十钱一石，如何？”
“这批粮食，我们全要了。钱，可以先付一半定金。”
“当然，价格是小事，主要是交个朋友。日后先生若在江东有任何难处，我赤壁军，义不容辞。”
这画饼的本事，一套一套的。
鲁肃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就依乔主事所言。”
“爽快！”乔舜大喜，连连敬酒。
两人推杯换盏，聊得“热火朝天”，首至半夜才散。
……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林渊端坐案后，廖化和乔舜分立两侧。
乔舜将与鲁肃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廖化听完，有些不解：“主公，不过是五千石粮食，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还把价格压那么低，传出去，岂不是说我们赤壁军小家子气。”
林渊没有回答，反问乔舜：“他答应得很痛快？”
“起初有些迟疑，但学生搬出幽州粮价，又许以我军友谊，他便应下了。”乔舜恭敬回道。
林渊轻笑一声。
“问题就出在这里。”
“一个商人，千里迢迢从临淮贩粮，本就蹊跷。”
“如今刘繇和袁术正在九江一带对峙，长江水道并不太平。他一个临淮人，为何要冒着被双方水军盘查劫掠的风险，非要走这条路？”
廖化和乔舜对视一眼，皆是面露思索。
“这……或许是荆州给的价高？”廖化猜测道。
“价再高，也高不过身家性命。”林渊摇了摇头，“除非，他此行，本就不是为了贩粮。”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脚步声。
赵毅走了进来，呈上一卷竹简。
“主公，司天监密报。”
林渊展开竹简，扫了一眼，随手递给了乔舜。
乔舜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鲁肃，临淮东城人，与居巢长周瑜乃总角之交，家资巨万，常以钱粮助周郎"。
周瑜！
孙策麾下的心腹谋主！
乔舜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乔氏一族，如今身家性命都绑在赤壁军这条船上，要是赤壁军出了事，他乔家就是第一个被清算的！
“他娘的！”廖化一把抢过竹简，看完之后，勃然大怒，“我说这小子怎么神神叨叨的，原来是孙策派来的奸细！”
“主公，末将这就去把他剁了！”
廖化转身就要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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