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撮暗紫色的“紫夜昙”花瓣碎片，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凌薇心中漾开层层疑虑的涟漪。
母亲……南疆……
原主关于母亲的记忆本就模糊，只依稀记得那是个温柔却眉宇间总带着淡淡哀愁的女子，身上常年带着一种清冷的、不同于宫中任何熏香的独特气息。如今想来，那或许就是紫夜昙的冷香？
母亲去世得早，在她很小的时候便郁郁而终。父亲对此讳莫如深，府中下人也很少提及。关于母亲的娘家——南疆云家，她知道得更少，只隐约听说那是一个远离京城、颇为神秘的氏族，与中原往来不多。
这深宫之中，谁会知道母亲与紫夜昙的关联？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种方式向她传递信息？
是友？示警？还是故布疑阵的敌？
凌薇将花瓣碎片重新用油纸包好，贴身收藏。无论对方意图如何，这至少是一条新的、完全出乎皇帝意料之外的线索。
但她眼下，仍需将主要精力放在大理寺的线索上。那边的突破口更首接，也更为紧迫。
通过几日暗中观察和让小太监旁敲侧击地打听，凌薇基本摸清了掖庭狱污物送出的规律：每三日一次，在凌晨宫门刚开、人迹最少时，由两名负责此等贱役的老弱太监，用一辆破旧的板车，从掖庭狱侧后方一道极不起眼的小门运出，送往宫外的焚化处。
而那条路径，会经过一片废弃园林的边缘，那里林木颇深，巡逻侍卫经过的间隔较长。
机会就在那里。
这一次，凌薇不打算亲自冒险。她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个小太监口中“只想混口饭吃、胆子小但给钱或许能办事”的表哥身上。
又是一次污物运送的日子。
凌晨，天色未明，寒气最重。
一个穿着臃肿旧棉袄、缩着脖子、推着沉重板车的老太监，慢吞吞地走在僻静的宫道上。板车上盖着破草席，难以言喻的气味弥漫开来，让偶尔早起的宫人都掩鼻避让。
行至那片废弃园林边缘时，老太监似乎被冻得受不了，停下板车，搓着手跺着脚，左右张望了一下，便飞快地钻进了旁边枯木林子里，似乎是去找地方小解。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林木后的一瞬间——
一道瘦小的黑影（正是那个小太监）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蹿出，飞快地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塞进了板车草席下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儿，那老太监系着裤腰带，哆哆嗦嗦地从林子里出来，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鬼天气，浑然不觉地推起板车，继续慢悠悠地往宫外走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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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间，小太监再次悄然而至芜心院后窗。
“姑娘，东西塞过去了。”他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我表哥偷偷回了话，说那老太监是他们那儿最窝囊的一个，啥都不知道，就认得几个字，平时就爱贪点小便宜，他把姑娘您给的碎银子和纸条混在给他的‘酒钱’里，他肯定发现了！”
凌薇点点头。她让送的，除了少许银子，还有一张只写了“大理寺、天衢九年、军渎流放、归档处”这几个关键词的纸条。没有落款，没有多余信息。即便被发现，也几乎无法追查。
“你表哥还说了什么？”
“他说……那老太监看了纸条后，脸色变了一下，嘟囔了句‘怎么都问这个’……然后就赶紧把银子揣怀里了，什么都没再说。”
怎么都问这个？！
凌薇的心猛地一跳！还有别人在打听同样的事？！
“你表哥可知道还有谁在打听？”
“我问了，他说没听说，那老太监就嘟囔了那么一句，再问就装傻不吭声了。”小太监摇摇头。
凌薇沉吟片刻。看来，这老太监确实知道些什么，而且似乎有所顾忌。
“让你表哥继续留意，若能从那老太监嘴里套出更多关于‘还有谁问过’或者归档处的具置，必有重赏。但务必小心，安全第一。”
“哎！明白！”小太监领了新的指示和一小块碎银，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送走了小太监，凌薇独自坐在灯下，指尖冰凉。
还有别人在查陆文渊的案子？
会是谁？
是敌是友？
是那个在档案库出手相助的神秘人？还是……别的势力？
她忽然想起那晚被抛入院内的紫夜昙花瓣。
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某种关联？
南疆……大理寺……
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存在，因为一桩陈年旧案和一个己逝之人，隐隐约约地联系了起来。
母亲……您到底来自一个怎样的家族？您可知，您逝去多年后，您最爱的花，会出现在这腥风血雨的深宫，出现在您女儿复仇的道路上？
凌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紧迫感。
局势似乎越来越复杂，水也越来越深。
她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每一条岔路都可能通向真相，也可能通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此刻，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那个掖庭狱的老太监，是否会咬钩。
等待那条通往大理寺档案深处的密道，是否会为她开启。
夜色深沉。
芜心院的灯光，首到很晚才熄灭。
而遥远的南疆，那片充满神秘与传说的土地，似乎也正有暗流，悄然向着帝都的方向涌动。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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