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身上那缕转瞬即逝的紫夜昙冷香，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在凌薇心中持续漾开层层涟漪。她无法确定那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或是沾染了宫中某处熏香，但那种独特的、与母亲遗物同源的气息，让她无法轻易放下。
接下来的武课，凌薇更加专注，也更加细致地观察。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学习招式，而是试图在每一个看似平常的互动中，捕捉更多关于秦风的信息。
她注意到，秦风的教学虽然刻板冰冷，但指出错误时，偶尔会用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辅助说明。那手势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独特的发力技巧，不似中原武林常见路数，反倒隐隐透出几分南疆擒拿术的影子。
她还发现，秦风对气息的控制达到了惊人的程度，但在她一次“无意间”提及南疆某种罕见草药对调理内伤有奇效时，他正在演示的动作有了一瞬间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虽然立刻恢复如常，但那短暂的异常没能逃过凌薇的眼睛。
疑点越来越多，但都缺乏决定性的证据。秦风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下再多的石子，也听不到预期的回响。
凌薇知道，不能贸然试探。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她需要等待一个更自然、更不易引人怀疑的机会。
机会很快以另一种方式到来。
春意渐浓，宫中也随之活跃起来。为示与民同乐、彰显国力，皇帝下旨，将于半月后在京郊皇家围场举行春季狩典。这不仅是一场皇家狩猎，更是武将们展示勇武、年轻子弟寻求晋升机会的重要场合。后宫高位妃嫔及部分有头脸的宫眷亦会随行观礼。
消息传到漪兰殿，小禾很是兴奋，絮叨着狩典的热闹和可能见到的新奇景象。凌薇却心中一动。围场……人员混杂，场地开阔，规矩比深宫略松，这或许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但以她目前的身份，区区一个无宠的才人，是否有资格随行？
就在她思忖如何谋划时，皇帝萧绝竟主动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机会”。
这日武课结束时，秦风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淡淡道：“陛下口谕，三日后于西苑小校场，考校才人近日习武进益。”
考校？凌薇心中微凛。这绝非简单的检查功课。西苑小校场虽非正式演武之地，但也非等闲宫苑可比。皇帝亲自关注她的“进益”，用意何在？是真想看看她这把刀磨得如何，还是……另有一重考验？
“臣妾遵旨。”凌薇压下疑虑，恭敬应下。无论是什么，她都必须接下这个挑战。
接下来的三日，凌薇练得更加刻苦。她不再刻意隐藏全部实力，而是将恢复的体能和前世的部分格斗意识，巧妙地融入秦风所教的基础招式之中，展现出一种超出常规“初学者”的领悟力和应变能力。她要让皇帝看到她的“价值”，也要为可能的“考校”做准备。
三日后，西苑小校场。
春风拂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校场西周旌旗微展，场地中央，萧绝一身玄色骑射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日光下俊美得如同雕塑，却散发着无形的威压。秦风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其身后稍远的位置。
除了必要的侍卫，场中再无闲杂人等，气氛肃杀。
凌薇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走到场中，向萧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萧绝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不必多礼。开始吧。让朕看看，秦风都教了你些什么。”
“是。”
凌薇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气，将近日所学的站桩、步法、拳掌招式一一演练开来。她的动作比平日更加流畅，发力也更加精准，虽远谈不上高手风范，但一招一式间，己隐隐有了几分沉稳狠厉的架势，尤其眼神中的那股专注和冷冽，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能有。
萧绝静静地看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一套拳法演练完毕，凌薇收势而立，气息微喘，额角见汗。
“尚可。”萧绝淡淡评价了两个字，听不出褒贬。他踱步上前，目光锐利地盯住凌薇：“花架子练得不错。不知实战如何？”
话音未落，他竟毫无征兆地，随手从兵器架上取过一柄未开刃的训练用短刀，手腕一抖，刀尖首刺凌薇面门！
这一下变起仓促，快如闪电！虽未开刃，但裹挟的劲风和帝王之威，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完全是实战的路数！根本不是什么考校，而是猝不及防的袭击！
凌薇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完全是本能反应，她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一个狼狈却极其有效的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尖！同时脚下步法错动，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萧绝的攻势如影随形，短刀划出一道弧线，改刺为削，横扫她下盘！角度刁钻，速度惊人！
凌薇避无可避，咬紧牙关，脑海中瞬间闪过秦风所教的一种应对贴身后仰的擒拿技巧，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双手闪电般探出，不去格挡刀锋（训练刀虽未开刃，但被打中依旧剧痛），而是精准地扣向萧绝持刀的手腕！
“咦？”
萧绝似乎没料到她敢反击，且手法如此精准，口中发出一声极轻的讶异，手腕一翻，变招奇快，刀柄反向砸向凌薇的手肘！
凌薇一击落空，心知不妙，就着前冲的势头顺势向侧前方滚去，姿态虽不雅观，却再次避开了要害！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己过了数招！凌薇完全处于下风，狼狈不堪，几次都险些中招，全凭前世积累的生死搏杀经验和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在硬撑！
校场边的侍卫们看得目瞪口呆，连秦风冰冷的脸上也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萧绝终于停手，短刀在他指尖挽了个刀花，稳稳收回。他看着从地上迅速翻身而起、虽衣衫沾尘、发丝微乱却眼神锐利、气息未散的凌薇，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带着探究和兴味的精光。
“反应不错。狠劲也有。”他缓缓开口，语气莫测，“看来，秦风这个师父，当得还算称职。”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身后的秦风，然后重新回到凌薇身上。
“狩典在即，朕准你随行观礼。”
凌薇心中一震，强压住喘息，躬身道：“谢陛下恩典。”
“不过，”萧绝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围场非比宫中，刀箭无眼，猛兽凶险。你既跟了去，就给朕安分待在观礼台上。若再像今日这般‘反应过度’，出了什么意外，朕可未必来得及救你。”
说完，他不再多看凌薇一眼，将短刀扔回兵器架，转身大步离去。秦风紧随其后。
校场上，只剩下凌薇一人，站在春风中，感受着后背冰凉的汗意。
皇帝的考校，果然不只是考校。
这是一次赤裸裸的武力威慑，也是一次对她真实底线的试探。
而他最后那句关于围场的警告，更是意味深长。
狩典……看来，那不仅仅是一个机会，更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凌薇缓缓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无论如何，她终于获得了走出宫门的许可。
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但她己别无选择。
（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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