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渡口巷回来时,天己经过了正午。梅雨季的太阳总躲在云层后,把天光滤得昏沉沉的,赵雪儿推着自行车走进邮局大院,砖地上的积水倒映出她和黄狗的影子,随着脚步轻轻晃。
邮局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下午没什么邮件要送,同事们大多回了家,只有值班的小李趴在柜台上打瞌睡,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赵雪儿放轻脚步,刚要往自己的工位走,黄狗突然停在柜台前,对着小李的方向“呜”了一声。
小李被惊醒,揉着眼睛抬头,看见黄狗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往后缩:“赵、赵雪儿,你怎么把这野狗带进来了?老周在的时候都不让它进门!”
“它不咬人。”赵雪儿低声说,伸手把黄狗拉到自己身边。她知道小李怕狗,更怕她——自从“能跟狗说话”的传言传开后,局里的年轻人都躲着她,连递文件都要隔着老远。
小李没再说话,只是飞快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拎着包就往门口走:“我、我回家了,下午的班你帮我盯会儿。”话音刚落,人就己经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邮局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赵雪儿把自行车停在墙角,拎着手提袋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她的桌子在最里面,靠着窗户,上面摆着一个旧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邮电局”的字样,是母亲留下来的。她坐下,从手提袋里拿出黄狗叼来的破信,放在桌上。
这封信比她想象的更旧,牛皮纸信封边缘己经磨得起了毛,右上角的邮票早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子。信封正面的字迹被雨水泡得晕开,只能隐约看出“渡口”“陈”几个字,收信人地址和姓名都残缺不全,寄信人信息更是一片空白。她翻到信封背面,封口处的胶水早就失效,轻轻一扯就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也是牛皮纸的,边缘有些发黄。赵雪儿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很工整,是用蓝色钢笔写的,只是有些地方被水洇湿,看得不太清楚。她凑近窗户,借着微弱的天光,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建国,见字如面。我到广州己经半个月了,这里的天气比家里热,每天都在工地上干活,很累,但能挣钱。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家里的石榴树应该快开花了吧?记得多浇水,别让它干着。雪儿还小,你要多看着她,别让她到处跑,河边危险。”
“我听说这边有个邮局,就试着给你写封信,不知道能不能寄到。如果收到了,记得给我回信,告诉我家里的情况。”
“另外,我攒了点钱,放在一个铁皮盒子里,就在……”
后面的字迹被水洇得太厉害,完全看不清了,只剩下几个模糊的笔画。赵雪儿反复看了好几遍,也没能辨认出后面的内容。她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疑惑——信里提到的“建国”,应该就是陈建国,那“雪儿”是谁?和自己同名吗?还有那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的是钱,还是别的什么?
她又把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忽然注意到信纸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日期——1988年6月15日。正好是十年前的梅雨季,和她之前在陈建国家里看到的那些信是同一个时期。
“原来这封信是十年前寄的……”赵雪儿喃喃自语。她把信纸叠好,放回信封里,刚要放进手提袋,黄狗突然跳上桌子,用鼻子碰了碰她的手。她抬头,看见黄狗正盯着信封,眼神里带着焦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是想让我找到寄信人吗?”赵雪儿问。黄狗点了点头,又用爪子扒了扒信封。赵雪儿心里一动,她想起老周退休前,把邮局的旧档案柜钥匙交给了她,说里面有以前的邮件记录,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她站起身,拿着信走到档案柜前。档案柜在邮局的角落,是个老旧的铁皮柜,上面刷着绿色的油漆,己经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铁锈。她拿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嗒”一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犬邮密信 柜门开了。
里面堆满了旧档案,都是按年份分类放的,从1950年代到1990年代的都有。赵雪儿蹲下身,在里面翻找1988年的邮件记录。档案太多,她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最下面找到一个标着“1988年6月-12月”的文件夹。
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叠叠的邮件登记册,每一页都记录着寄信人和收信人的信息。她按照日期,一页一页地翻找6月15日前后的记录,手指在纸页上划过,留下淡淡的痕迹。翻了大概十几页,她终于在一张登记册上看到了“陈建国”的名字。
登记册上写着:寄信人“李梅”,收信人“陈建国”,地址“渡口巷3号”,日期“1988年6月15日”,邮戳“广州天河区”。和她手里的信完全对上了!
“李梅……”赵雪儿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忽然想起母亲生前跟她说过的话。母亲以前也是邮局的邮差,经常跟她讲镇上的事,其中就提到过一个叫李梅的女人,说她是陈建国的妻子,十年前跟着别人去广州打工,再也没回来过。
原来这封信是李梅写给陈建国的!那信里提到的“雪儿”,难道是她和陈建国的孩子?可赵雪儿在镇上从来没见过叫“雪儿”的孩子,也没听人提起过陈建国有孩子。
就在这时,黄狗突然对着档案柜“汪汪”叫了两声,声音里带着警惕。赵雪儿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是老周。
老周穿着一件蓝色的中山装,手里拎着一个布包,脸上带着惊讶:“雪儿,你怎么在翻旧档案?还有这只狗……”
“老周叔。”赵雪儿站起身,心里有些紧张。她知道老周对镇上的事很了解,尤其是陈建国和李梅的事,或许他能告诉自己更多线索。
老周走进来,目光落在桌上的破信上,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这封信……你从哪里弄来的?”
“是它叼来的。”赵雪儿指了指身边的黄狗,“它带我去了陈建国的家里,还找到了一些旧照片和信。老周叔,你认识李梅吗?这封信是她写给陈建国的。”
老周的眼神暗了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认识。李梅是陈建国的妻子,十年前走的,再也没回来。”
“那信里提到的‘雪儿’是谁?是他们的孩子吗?”赵雪儿追问。
老周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雨雾:“是。雪儿是他们的女儿,跟你同名。只是……十年前李梅走后没多久,雪儿就不见了,再也没找到。”
赵雪儿愣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很多记忆都很模糊,只记得母亲说她是捡来的,具体从哪里捡来的,母亲却从来没说过。难道……
“老周叔,你知道雪儿是在哪里不见的吗?”赵雪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周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就在渡口的码头上。那天是梅雨季,下着大雨,陈建国带着雪儿去渡口送李梅,回来的时候,雪儿就不见了。陈建国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从那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整天沉默寡言,首到三年前去世。”
赵雪儿的心沉了下去,她看着桌上的破信,又看了看身边的黄狗,忽然觉得这封信和这只狗,或许藏着一个关于自己身世的秘密。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老周:“老周叔,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陈建国和李梅的事吗?还有……雪儿的事。”
老周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找到了这封信,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得慢慢说。”他在赵雪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从布包里拿出一个旧的搪瓷杯,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先喝点水,暖暖身子。”
赵雪儿接过杯子,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看着老周,等着他说出十年前的往事。挂钟的“滴答”声在邮局里回荡,黄狗安静地蹲在她脚边,眼神里带着期待。她知道,接下来听到的故事,可能会改变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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