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建国家的院子出来时，夕阳己经把渡口巷的青石板路染成了暖橙色。赵雪儿怀里抱着那个刻着“梅”字的铁皮盒，阿黄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尾巴偶尔扫过路边的狗尾草，带起细碎的草籽。张阿婆走在最后，手里的竹篮空了，却仍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那栋老旧的房子，眼神里满是怅然。
“雪儿，李梅的信里没提她在广州的具体地址吗？”老周走在赵雪儿身侧，语气里带着一丝期许，“要是能找到地址，说不定能查到她后来的消息，哪怕是……哪怕是确认她是否还在人世。”
赵雪儿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着铁皮盒的锈迹。她重新回想李梅的信，无论是那封被洇湿的残信，还是石榴树下找到的亲笔信，都只提了“广州”两个字，没提具体的区、街道，更没提打工的工地名称。她摇了摇头：“没提，妈妈好像故意没写清楚，怕我们去找她。”
张阿婆这时追上来，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其实……李梅走之前，跟我提过一嘴，说去广州的‘天河工地’，说那里有同村的人照应。只是后来我再也没敢跟人提过，怕你们真的去找，万一……”
“天河工地！”赵雪儿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老周叔，您之前说李梅寄信的邮戳是‘广州天河区’，说不定就是在天河工地干活！”
老周也来了精神：“对！邮戳和地址能对上！虽然过去十年了，工地可能早就不在了，但天河区总能找到些线索，比如当年一起去的工人，或者工地附近的居民。”
阿黄像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加快脚步，朝着渡口的方向跑去，跑几步又回头望，像是在催促他们。赵雪儿心里一动，赶紧跟上：“阿黄是不是知道什么？它之前总往渡口跑，说不定渡口有关于天河工地的线索！”
几人跟着阿黄往渡口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青石板路上。快到渡口时，远远就看见王大爷坐在河边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根鱼竿，鱼钩垂在水里，却没怎么动，显然是在发呆。
“王大爷！”赵雪儿喊了一声，加快脚步跑过去。
王大爷回过头，看见他们，愣了一下，随即收起鱼竿，语气比昨天缓和了些：“你们怎么又来了？”
“王大爷，我们想跟您打听个事。”赵雪儿走到他面前，语气带着恳求，“您知道广州的天河工地吗？李梅当年就是去那里打工的，我们想找她的消息。”
提到“天河工地”，王大爷的眼神明显变了，握着鱼竿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有些发白。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知道。当年跟李梅一起去天河工地的，还有我们村的老陈，他是陈建国的堂兄。”
“老陈？他现在在哪里？”赵雪儿激动地追问，“我们能找到他吗？”
“找不到了。”王大爷叹了口气，眼神暗了下来，“老陈去广州的第二年，就出事了。听说在工地上摔了下来，没救过来，尸体被他家人运回来了，埋在村后的山上。”
赵雪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一半。老周赶紧问：“那老陈的家人还在村里吗？他们会不会知道李梅在天河工地的情况？比如她住在哪里，跟谁一起干活？”
“老陈的媳妇还在村里，”王大爷点了点头，“不过她自从老陈去世后，就很少跟人说话，搬到村后的老房子住了，平时靠种点蔬菜过日子。你们要是去找她，可得好好跟她说，别刺激她。”
“我们会的，谢谢您，王大爷！”赵雪儿连忙道谢，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就算老陈不在了，他的媳妇说不定还保留着当年的联系方式，或者知道些李梅的事。
阿黄这时突然跑到河边，对着水面“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回头看着赵雪儿，像是在提醒她什么。赵雪儿走到河边，顺着阿黄的目光看去，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片破旧的木片，上面似乎刻着什么。
她蹲下身，伸手把木片捞了起来。木片很小，边缘被水浸得发朽，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梅”字，和铁皮盒上的“梅”字很像。“这是……”赵雪儿惊讶地看着木片，又看了看阿黄。
阿黄对着木片“呜”了一声，赵雪儿听见心里的声音：“妈妈、船、坐过。”
“这木片是妈妈坐过的船上面的？”赵雪儿追问。
阿黄点了点头，用鼻子碰了碰木片。王大爷看着木片，忽然开口：“这木片是当年李梅去广州时坐的那艘木船的碎片。那艘船在李梅走后的第三年，遇到了大风，沉在了河里，只有几个碎片漂了回来，被我捞了起来，放在河边的石头下面，没想到今天被阿黄找到了。”
赵雪儿握着木片，心里一阵发酸。这小小的木片，竟然是李梅离开家乡的见证，现在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王大爷，您能跟我们说说，李梅当年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赵雪儿轻声问，语气带着期待。
王大爷看着水面，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缓缓开口：“那天雨下得很大，李梅背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件衣服和给雪儿买的糖。她走到渡口时，回头看了好几次，眼里都是泪，却一首忍着没掉下来。陈建国抱着雪儿，一首跟她说‘要是不行就回来，家里还有我’，李梅只是点头，没说话，怕一说话就忍不住哭出来。”
“船开的时候，李梅站在船头，对着陈建国和雪儿挥手，首到船看不见了，才蹲在船尾哭。我当时就在船上撑船，看见她那样，心里也不好受。谁知道，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赵雪儿听着，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仿佛能看到十年前的那一幕：雨天的渡口，母亲背着布包，强忍着眼泪离开；父亲抱着年幼的自己，在岸边挥手，眼里满是不舍；而小小的自己，可能还不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
“雪儿，别难过了。”老周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现在知道老陈的媳妇还在村里，这就是线索。明天我们就去找她，一定能找到李梅的消息。”
赵雪儿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把木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铁皮盒里。她看着渡口的水面，夕阳己经落下，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渔灯亮了起来，像星星落在水面上。
“王大爷，谢谢您跟我们说这么多。”赵雪儿站起身，对着王大爷鞠了一躬，“以后我们会常来看您的。”
王大爷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重新把鱼竿放进水里，目光又投向了远方的水面，像是在思念着什么。
几人转身往回走，阿黄跟在赵雪儿身边，脚步很轻。赵雪儿看着手里的铁皮盒，里面装着母亲的信、药瓶、木片，还有母亲对她的爱和牵挂。她知道，虽然寻找李梅的路还很长，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但她不会放弃。因为她有阿黄的陪伴，有老周、张阿婆、王大爷的帮助，还有母亲留下的这些线索，这些都是她前进的动力。
走到渡口巷口时，张阿婆突然停下脚步，对赵雪儿说：“雪儿，明天去找老陈媳妇，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跟她以前认识，或许她能听我说话。”
赵雪儿心里一阵感动，点了点头：“谢谢您，阿婆。”
夜色渐深，巷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们的路。赵雪儿抱着铁皮盒，牵着阿黄的爪子，和老周、张阿婆一起往家走。她知道，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又会有新的希望，而她离母亲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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