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沉霄就到了市第一医院的档案楼外。他没走正门，从东边的小路绕了进去。昨晚他在老房子等了一整夜，那个人始终没出现。但他清楚，真正的线索不在那里。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六点五十八分。值班的人七点交接，这时候最容易混进去。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伪造的家属查询单，纸有点皱，是他连夜找人做的。上面的名字、身份证号都和苏婉清对得上，关系一栏写着“配偶”。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两秒，把纸折好，塞进衣服里面的口袋。
七点零三分，他推门进了档案室。
前台坐着一个穿灰色制服的女人，正在看手机。林沉霄走过去，把查询单放在桌上。
“我想查我妻子的病历。”
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单子扫了一眼，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系统里没有这个人。”
“苏婉清。2020年11月住进来的，在肿瘤科。”
她又打了几个字，摇头，“还是没有。你是不是记错医院了？”
林沉霄没说话，眼睛看向她身后的屏幕。光标一闪一闪，显示“患者信息不存在”。
他低声问：“纸质档案能查吗？可以手动调出来吗？”
“要编号才能查。系统都没录，哪来的纸质？”
林沉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你们烧了文件，可灰还在地上。”
女人皱眉，“你说什么？”
他不回答，转身走向档案柜区。一排排铁柜贴着标签，按年份和科室分好。他首接走到2020年肿瘤科的位置，拉开编号JZ20201103-07的夹层。
空的。
不止这一格。所有以JZ202011开头的几排，都被清空了。只剩几个空夹子挂在轨道上。
他手指停在柜口几秒，猛地用力一推。整排柜子发出刺耳的声音，灯管都晃了一下。
“你干什么！”女人站起来，声音发抖。
林沉霄不理她，快步走到后面。那里有几组旧木柜，上面贴着“待销毁”三个红字。锁坏了，他一脚踹开。
里面全是发黄的资料，有些己经发霉。他一本本翻，首到摸到一个硬壳文件夹。
拿出来一看，封面写着“内部修正液使用登记簿”，时间是2020年。
他正要翻开，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两个保安冲进来，手里拿着电棍。
“谁让你进这里的！”
林沉霄合上本子，慢慢转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变了。
突然，他仰头大笑。笑声又高又尖，在房间里来回撞。
“程建辉送我的东西我都留着！”他一边笑一边拍自己的脸，“他要我还，我就还更多！”
两个保安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对着对讲机说了句话。
林沉霄还在笑，身子摇晃着往后退。一步，两步，脚后跟碰到了什么。
是清洁车。
他故意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撞上去。药水瓶滚了一地，盖子弹开，液体流了出来。
“改三次……你们改了三次啊……”他嘴里念叨着，弯腰去捡瓶子，动作很乱。
左手悄悄把一瓶标签模糊的药水塞进袖口。瓶盖上有明显的指纹，拇指位置特别清楚。
保安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出去！再闹就叫警察！”
林沉霄不反抗，任他们推着往外走。经过前台时，那女人缩在椅子上不敢看。他最后看了一眼摄像头，嘴角又扬了一下。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阳光照在他脸上。
他没走远，沿着墙边往斜对面的小巷走。报刊亭开着，他买了一包烟，借递钱的动作把药瓶从袖口滑进外套内袋。
站定后，他靠在电线杆旁，低头看瓶身。
标签被腐蚀了一半，但还能看清字：医用级病历修正液，批号HJY-2020-11-07。
他记得王婶给的缴费单复印件上有这个批号。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是医院采购清单的一部分。
他掏出随身带的笔记本，翻开一页，写下三行字：
修改液批号匹配采购记录
瓶盖有指纹，查签领登记簿
谁能在档案室用这东西？
写完，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气。
医院大门就在五十米外。主楼玻璃反着光，刺眼。
他知道，正规办法走不通了。证据没了，系统也被动过手脚。
但他现在有了东西——不是复印件，不是碎片，是一瓶带着人手印的实物。
能留下指纹的，一定是亲自用过它的人。
他抬头看主楼顶层。肿瘤科主任办公室在十二楼南侧，窗户今天拉着百叶帘。
他记得陈昊说过一句话：再干净的抹除，也会有一次疏忽。
现在，他拿到了那次疏忽。
他把烟盒捏扁，扔进垃圾桶。手伸进内袋，确认药瓶还在。
然后转身，沿着医院外墙往北走。那边是后勤通道，晚上没人值班。清洁工六点换班，监控有十五分钟看不到。
他需要再进去一次。
不是为了查档案。
是为了见一个人。
主治医生上午九点查房，十一点回办公室休息半小时。
他己经算好了时间。
走到后巷拐角，他停下。地上有一滩水，映出医院的墙和半片天空。
他低头看表。
十点二十三分。
离医生回办公室，还有三十七分钟。
他靠着墙蹲下，从包里拿出一副手套，慢慢戴上。
指节咔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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