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锦棠准时来到安王书房外。
这是王府东侧一处独立院落，守卫森严。陆九亲自在院门前等候，见到她时微微颔首：“王妃请随我来。”
院中陈设简洁，几丛翠竹掩映着青石小径，与前院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沈锦棠注意到，这里的侍卫个个步履轻盈，目光锐利，显然都是高手。
书房内，安王端坐在书案后，今日他未坐轮椅，气色也好了许多。见沈锦棠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兵书，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看来王爷今日大安了。”沈锦棠福身行礼，语气平静。
安王不置可否，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书架，上面整齐排列着各类典籍。沈锦棠目光扫过，发现其中不乏孤本兵法和前朝秘史。
“昨日那局棋，你本可以赢我三子，为何只赢半子？”安王开门见山。
沈锦棠坦然回视：“赢三子太过张扬，赢半子恰到好处。”
这个回答让安王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很懂得藏拙。”
“在合适的时候展现合适的实力，是生存之道。”沈锦棠语气淡然，“王爷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
这话意有所指，暗指安王装病之事。
安王不怒反笑：“好，那今日就让本王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实力。”
他推过一本账册：“这是王府上月开支，一炷香时间内，找出其中的问题。”
沈锦棠接过账册，快速翻阅起来。
账目做得极为精细，收支平衡，看似毫无破绽。但她很快发现了几处异常——采买项下，有几笔药材开支高得离谱。
“三七一斤五十两，冬虫夏草一斤二百两...”她抬眸看向安王，“王爷，这价格是市价的五倍不止。”
安王神色不变：“继续说。”
“而且，”沈锦棠指尖点在一处，“这些高价药材的采买时间，都在王爷‘病重’之后。若是真用了这些药材，王爷的病早该好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虚报价格，中饱私囊？”
沈锦棠摇头：“若是贪墨，手法未免太过拙劣。妾身以为，这是有人故意留下破绽，想试探什么。”
安王终于露出赞许之色：“你觉得是谁？”
“管事李妈妈。”沈锦棠语气肯定，“但她的背后，应该另有其人。”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通报声：“王爷，柳侧妃求见。”
安王与沈锦棠对视一眼，淡淡道：“让她进来。”
柳侧妃端着托盘进来，见到沈锦棠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换上温婉笑容：“妾身炖了参汤，特来给王爷补身。”
沈锦棠注意到，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水红色衣裙，衬得肌肤胜雪，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有劳你了。”安王语气平淡，“放下吧。”
柳侧妃将参汤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那本账册，脸色微变：“王爷在看账册？这些琐事何须亲自劳神，交给李妈妈便是。”
“无妨，正好让王妃学着打理家务。”安王不动声色。
柳侧妃强笑：“妹妹刚进门，怕是还不熟悉...”
“正因不熟悉，才要多学。”安王打断她，“日后府中中馈，就交由王妃打理。”
这话一出，柳侧妃脸色顿时煞白。
柳侧妃愤愤离去后，书房内重归平静。
安王看向沈锦棠：“三日后，你要回门了吧？”
沈锦棠点头：“是。”
“准备得如何？”
“一切从简。”
安王沉吟片刻：“让陆九陪你回去，再带上一队侍卫。”
沈锦棠微怔：“这未免太过招摇...”
“就是要招摇。”安王目光深邃，“让所有人都知道，安王府看重你这个王妃。”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我进去！我要见七哥！”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传来。
安王皱眉：“是九弟。”
话音未落，一个锦衣少年己经闯了进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眉目俊朗，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七哥，他们说你病了，我看你好得很嘛！”少年大大咧咧地在安王对面坐下，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沈锦棠，“这就是七嫂？果然是个美人儿！”
安王无奈：“景琰，不得无礼。”
九皇子萧景琰笑嘻嘻地行礼：“景琰见过七嫂。”
沈锦棠还礼：“九殿下。”
萧景琰凑近安王，压低声音：“七哥，我听说太子前日来过了？他没为难你吧？”
“无妨。”安王淡淡道，“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萧景琰撇嘴，随即又笑道，“不过确实有事——过几日秋猎，七哥去不去？”
安王咳嗽两声：“我这身子，如何狩猎？”
“装什么装...”萧景琰嘀咕一声，被安王瞪了一眼，赶紧改口，作者“鹿时卿”推荐阅读《朱门嫡女：谋定山河》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那七嫂总可以去吧？今年各府女眷也受邀参加呢。”
沈锦棠看向安王，见他微微颔首，便道：“妾身遵命。”
萧景琰顿时眉开眼笑：“太好了！七嫂，到时候我教你射箭！”
又闲谈片刻，萧景琰这才告辞离去。
书房内重归安静，安王忽然道：“你觉得九弟如何？”
沈锦棠沉吟道：“看似顽劣，实则聪慧。他是故意表现出这副模样，让人放松警惕。”
安王眼中闪过讶异：“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娘家时见多了。”沈锦棠语气平静，“有些人装傻是为了自保，有些人是为了谋利。九殿下...应该是前者。”
安王沉默良久，轻声道：“这皇室之中，每个人都在演戏。”
是夜，安王果然又来了沈锦棠院中。
这次他没有坐轮椅，步履稳健，与白日的病弱判若两人。
“王爷不装病了？”沈锦棠为他斟茶。
安王接过茶盏：“在你这儿，不必。”
这话中透露的信任，让沈锦棠心中微动。
“今日柳氏的事，你怎么看？”安王问。
沈锦棠沉吟道：“柳侧妃背后应该有人指使。那些账目破绽太过明显，不像是为了贪墨，倒像是...在试探王爷是否真的病重。”
安王颔首：“还有呢？”
“还有九殿下今日来得突然，怕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沈锦棠继续分析，“王爷装病之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除了陆九，只有你了。”安王看着她，“你说，我该相信你吗？”
沈锦棠迎上他的目光：“王爷己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两人对视片刻，安王忽然笑了：“沈锦棠，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两色海棠：“我装病，是为了避开太子的锋芒。三年前那场大战，我功高震主，己经成了他的眼中钉。”
沈锦棠静静听着。
“那场仗我们赢了，但我身中奇毒，武功尽失。”安王语气平静，却带着刻骨的恨意，“下毒的人，就出自太子府。”
“所以王爷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不错。”安王转身，“但现在，时机快要到了。”
他走到沈锦棠面前，目光灼灼：“我需要一个盟友，一个足够聪明，又不会背叛我的盟友。”
沈锦棠抬头：“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有软肋。”安王轻声道，“你那个丫鬟翠微，还有你在乎的沈家众人。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你和我是同一类人，都善于隐忍，都懂得等待。”
沈锦棠沉默片刻，忽然道：“王爷中的是什么毒？”
安王微怔：“西域奇毒'朱颜泪'，太医署束手无策。”
“朱颜泪...”沈锦棠若有所思，“我曾在一本医书上见过。此毒并非无解，只是解药难求。”
安王眸光一凝：“你说什么？”
“《西域药典》中记载，'朱颜泪'毒性奇特，中毒者会逐渐虚弱，状似病入膏肓，实则毒素都积在肺经。”
沈锦棠起身，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医书，其中正好有关于此毒的记载。”
安王接过书，快速翻阅，眼中逐渐露出希望之色：“上面说，需要三味主药？”
“不错。”沈锦棠点头，“天山雪莲、南海蛟珠、还有...千年人参。”
前两样虽然珍贵，但以王府之力未必不能求得。唯独千年人参，可遇不可求。
安王沉吟片刻：“宫中的库房里，正好有一株千年人参。”
沈锦棠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太后寿辰将至，这是个机会。”
“不错。”安王看着她，“但需要你帮我。”
“王爷请讲。”
“太后信佛，最喜听人讲解佛经。”安王缓缓道，“你若是能在寿宴上得她青眼，求取人参便多了几分把握。”
沈锦棠了然：“妾身明白了。”
事情谈完，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安王看着窗台上的海棠：“这花有什么特别吗？让你从娘家带来。”
沈锦棠轻抚花瓣：“这是我娘亲生前最爱的花。她说，海棠看似娇弱，实则坚韧，能在逆境中绽放最美的一面。”
就像现在的她，就像现在的安王。
安王沉默片刻，忽然道：“日后无人时，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沈锦棠微怔，随即明白这是他对她信任的进一步表示。
“景珩。”她轻声唤道。
月光下，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因为共同的利益和目标，终于真正站在了一起。
窗外，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安王眸光一冷，与沈锦棠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安王府里，不知还藏着多少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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