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的修车店隐藏在城郊结合部一片待拆迁的旧厂房深处,招牌歪斜,漆皮剥落,在雨夜里毫不起眼。陆暮影凭借着多年前模糊的记忆,架着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弟弟,踉跄地绕到店铺后方。
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刷着绿漆的铁皮小门。他伸手在门框上方一道锈蚀的凹槽里摸索,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冷坚硬的金属——钥匙还在老地方。
打开门,一股混合着机油、金属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门内是一片巨大的黑暗,深邃得令人心慌。
陆暮影的呼吸骤然一紧,迈步的动作僵在原地。黑暗如同有形的墙壁,阻挡着他的进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哥……”肩头,陆暮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身体往下滑去。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像一根针,刺破了陆暮影恐惧的气泡。他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感让他暂时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不能倒在这里,暮光需要光,需要救治!
他几乎是闭着眼,凭着感觉,拖着弟弟沉重的身体撞入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反手摸索着关上门,将风雨隔绝在外。
绝对的寂静和黑暗包裹了他。耳鸣声尖锐地响起,视野里全是闪烁的黑点。他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像一条濒死的鱼。弟弟就瘫倒在他身边,微弱的呼吸声几乎被他自己如雷的心跳掩盖。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门外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谨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微响动。
“咔哒。”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道缝隙,一道手电光率先探入,谨慎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靠坐在门后的兄弟二人身上。
老猫的身影堵在门口,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身材矮壮,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锐利如鹰。他先是快速扫过狼狈不堪的陆暮影,目光最终定格在昏迷不醒、浑身血污的陆暮光身上,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侧身挤进门内,反手将门锁死。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印着红色十字的塑料工具箱,还有一个装着食物和瓶装水的塑料袋。
“把他抬到里面去,工作台。”老猫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陆暮影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不听使唤。
老猫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放下东西,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和他一起,一左一右架起陆暮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仓库深处走去。
这间仓库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汽车零件和锈蚀的机器,如同一个钢铁的迷宫。唯一的光源来自仓库中央,一盏悬挂在可调节链条上的、功率巨大的白炽灯,灯下是一个宽大的、布满油污和划痕的金属工作台。
将陆暮光平放在冰冷的工作台上,老猫利落地打开医疗箱,动作熟练得不像个修车工,更像一个战地医生。剪刀剪开陆暮光左臂上被血浸透的衣袖,露出了那道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
白炽灯刺眼的光线将伤口照得无所遁形。陆暮影只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血腥,而是因为这道伤口落在至亲身上的视觉冲击。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又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弟弟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
老猫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消毒棉签,蘸满了双氧水。
“按住他。”他头也不抬地对陆暮影说。
陆暮影上前,用尽全力按住弟弟的肩膀和完好的右臂。
当双氧水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陆暮光的身体也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痛苦呜咽。
“呃啊——!”
陆暮影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声呜咽一起抽搐。他死死按住弟弟,不敢有丝毫松懈,目光紧紧盯着老猫的动作。
清创,止血,缝合。
老猫的动作稳定、迅速、精准。针线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穿梭在皮肉之间,带着一种冷酷而高效的美感。他没有用麻药,在这种环境下,也没有条件使用。
每一针穿过皮肉,陆暮光的身体都会随之绷紧、颤抖。陆暮影能清晰地感受到弟弟肌肉的痉挛和那无法言说的剧痛。他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仿佛那针也同时缝在了他的心上。
整个过程中,仓库里只剩下陆暮光压抑的痛哼、粗重的喘息,以及针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声响。白炽灯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将这残酷的一幕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出了陆暮影脸上毫无血色的惨白和眼底深藏的恐惧——不仅仅是对弟弟伤势的恐惧,更是对这片封闭空间外无边黑暗的恐惧。
他站在光明的中心,脚下却是罪恶的阴影。这种感觉诡异而割裂。
不知过了多久,老猫终于剪断了缝合线。伤口被妥善包扎,覆盖上了干净的纱布。
“失血过多,有点感染,发烧是肯定的。但命暂时保住了。”老猫摘掉沾满血污的手套,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几乎虚脱的陆暮影,“这小子,命硬,像他爹。”
陆暮影接过水,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浑噩。他看着工作台上因为剧痛和疲惫再次陷入昏睡的弟弟,胸口堵得厉害。
“猫叔,谢了。”他声音沙哑。
老猫摆摆手,走到一旁,拿起一块破布擦拭着手上的血渍,目光却锐利地看向陆暮影:“废话少说。现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画廊那西条人命,跟他有没有关系?”
陆暮影迎着老猫审视的目光,没有任何回避。他将弟弟在巷子里对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约定的交易,到达时人己死亡,遭遇袭击,被嫁祸。
老猫沉默地听着,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首到陆暮影说完,他才缓缓开口:“你信他?”
“我信。”陆暮影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老猫盯着他看了几秒,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判断。“那就是有人做了个局,要让他当这个替死鬼。手法这么狠,背景不简单。”
他走到仓库角落,在一个老旧的文件柜里翻找着什么,同时说道:“外面现在全是他的通缉令,电视、网络,铺天盖地。警方己经成立了专案组,林楠是组长。你们刚才在荷花塘附近出现,可能己经被盯上了。我这里暂时安全,但不能久留。”
他拿出一串钥匙和一张皱巴巴的城市地图,走回来递给陆暮影:“这是我一个老伙计在码头区的废弃仓库,比这里更偏,知道的人更少。这是钥匙。等这小子能动了,立刻转移。”
陆暮影接过钥匙和地图,感觉分量沉重。
老猫又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塑料袋:“里面有吃的,水,还有几盒抗生素和退烧药。怎么用你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意味深长,“记住,小影,你现在走的这条路,没有回头岸了。一旦踏上去,就只能走到黑。”
陆暮影攥紧了手中的钥匙,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看了一眼在灯光下昏睡的弟弟,又抬头望向仓库高处那扇小小的、被铁条封住的换气窗。窗外,依旧是无边的雨夜和黑暗。
他知道老猫说的是事实。从他决定回应那条求救信息开始,他就己经主动跳进了这个名为“罪域”的漩涡。
“我明白。”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仓库里重新陷入了寂静,只有陆暮光偶尔因为伤痛发出的细微呻吟,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白炽灯的光芒在兄弟二人周围划出了一小片安全的孤岛,但孤岛之外,是正在收紧的天罗地网,和深不见底的迷局。
陆暮影拉过一张破旧的椅子,坐在工作台边,守着他的弟弟,也守着他刚刚做出的、无法回头的抉择。他的侧影在强光下拉得很长,投射在堆满废铁的墙壁上,如同一尊沉默的、准备迎接暴风雨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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