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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次反抗

小说: 群山之回唱   作者:南瓜都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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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并没能带来希望,反而像一只无情的手,撕开了黑夜提供的最后一点遮掩,将这座人间地狱的每一个细节都赤裸裸地展现在林晚月眼前。

土坯墙上的裂缝如同丑陋的伤疤,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潮湿阴冷。角落里结着蛛网,小虫在稻草间快速爬行。猪圈的方向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和更浓烈的骚臭。那个蜷缩在稻草堆里的女人,在光线下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她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眼神依旧空洞,仿佛灵魂早己逃离了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

李老西也醒了,他打着哈欠从土炕上爬起来,看也没看地上的两个女人,径首走到屋角的瓦缸前,舀起一瓢冷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

“起来!干活了!”他粗声粗气地命令道,踢了踢林晚月的小腿,昨天的淤青被碰到,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林晚月挣扎着坐起身,双手依旧被反绑着,这让她行动极其不便。她看向李老西,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丝顺从:“能不能……解开绳子?我要上厕所,也要干活。”

李老西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带着审视和怀疑。“想跑?”

“这里都是山,我能跑到哪里去?”林晚月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情绪,“绑着手,什么都做不了。”

李老西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最终,或许是觉得她刚来,还没那个胆子,或许是真的需要她干活,他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用一把生锈的小刀割断了她手腕上的麻绳。

绳索松开的那一刻,血液回流,双手一阵麻痹刺痛。林晚月活动着僵硬的手腕,感受着那细微的自由,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她知道,这不过是更大囚笼里的一点点松动。

“去,先把猪喂了,再把院子扫了。”李老西指了指门外一个用树枝胡乱围起来的小院子,以及院子一角那个低矮破旧的猪圈。

林晚月默默站起身,双腿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有些发软。她看了一眼那个依旧蜷缩着的女人,后者毫无反应。她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清晨山间的冷空气让她精神一振,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沉谷底。石头沟苏醒了,却毫无生机。几缕炊烟从零星几户屋顶升起,如同垂死者的叹息。远处山坡上,有零星的村民在劳作,动作迟缓得像提线木偶。整个村子被高耸、墨绿的山体紧紧包围着,像一口巨大的、密不透风的棺材。

她所在的李老西家,位于村子最边缘,也是最破败的位置之一,背后就是莽莽苍苍、望不到尽头的原始山林。

喂猪、扫院子……这些在城市里难以想象的粗重活计,此刻成了她必须面对的现实。猪食是泔水混合着碾碎的野菜和麸皮,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扫帚是用细竹枝捆扎的,又重又不好用。每一下劳作,都让她娇生惯养的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手掌很快被磨出了水泡。

李老西就蹲在门口,叼着一个旱烟袋,眯着眼睛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黏腻而冰冷。

期间,有隔壁的村民探头探脑地张望,看到林晚月,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好奇、麻木甚至是一丝猥琐的笑意。

“老西,新媳妇挺勤快啊?”一个干瘦的男人隔着矮墙喊道。

“五千块呢,能不勤快吗?”李老西吐出一口烟圈,语气里带着炫耀。

那男人嘿嘿笑了两声,目光在林晚月身上逡巡片刻,才缩回头去。

林晚月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目光和议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活计上。她在观察,在记忆。院子的布局,猪圈的位置,通往村外那条泥泞小路的方向,远处山林的轮廓……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在未来某一天,成为她逃出生天的关键。

中午,吃的是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里面漂浮着几片烂菜叶,和一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杂面窝头。这就是他们一天的主食。那个沉默的女人——林晚月从李老西偶尔的咒骂中得知她叫“招娣”——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仿佛怕被人抢走。

林晚月食不下咽,但强大的求生欲迫使她将那些粗糙的食物一点点塞进胃里。她需要体力。

下午,李老西要上山砍柴,临出门前,他用那把生锈的小刀指着林晚月,恶狠狠地警告:“给俺老实待着!要是敢跑,抓回来扒了你的皮!”他又看了一眼招娣,“看着她!”

门再次被从外面锁上。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机会!这是机会吗?

林晚月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看向招娣,招娣依旧蜷缩在稻草堆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招娣姐……”林晚月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压得极低,“你……你想离开这里吗?”

招娣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我是被拐来的,我叫林晚月。我们想办法一起逃出去,好不好?”林晚月继续鼓动,语气急切,“我知道路难走,但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外面有警察,有法律,他们会救我们的!”

招娣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睛看向林晚月,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恐惧。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跑……跑不掉的……会被抓回来……打死……”

她的声音里带着刻入骨髓的战栗,显然,她尝试过,并且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晚月抓住她的手,那手冰冷得像石头,“我们不能放弃啊!难道你要一辈子像这样活着吗?”

招娣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重新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不再理会林晚月。

沟通失败了。招娣己经被彻底打垮了,恐惧碾碎了她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

林晚月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完全放弃。招娣不敢跑,不代表她不能利用这个机会获取更多信息。

她不再试图说服招娣,而是开始在屋子里小心翼翼地搜寻。她想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封闭,有没有任何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哪怕是一张旧报纸,一个废弃的收音机。

然而,搜寻的结果让她更加绝望。这个家,穷得超出她的想象。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具,没有任何一件属于现代文明的产物。没有电,自然没有电器。没有书籍,没有报纸,甚至连一张带字的纸片都没有。李老西的破衣服口袋里,除了烟叶,空空如也。

这是一个被文明彻底遗忘的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夕阳开始西沉,将山峦染上一层凄艳的血红色。李老西快回来了。

不能再等了!

林晚月下定了决心。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己经被摧毁的灵魂身上。她必须靠自己,进行第一次尝试。哪怕失败,哪怕后果惨重,她也要摸清这里的规则,摸清逃跑的难度和看守的严密程度。

她走到窗边,那窗户很小,用几根粗木条钉死,外面糊着厚厚的、发黄的塑料布。她尝试用力推了推,木条纹丝不动。门是从外面锁死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屋顶。土坯房的屋顶并不高,有些地方的茅草看起来稀疏破败。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形成。

她搬来那条摇晃的长凳,踩上去,踮起脚尖,伸手去够屋顶的椽子。手指勉强触碰到粗糙的木头和扎手的茅草。她用力向上顶,同时用另一只手去抠那些看起来比较松动的茅草。

泥土和碎草屑簌簌落下,迷了她的眼睛。她不顾一切,拼命地挖。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手掌的水泡磨破了,火辣辣地疼。

终于,被她抠挖的地方,露出了一个不大的洞,能看到外面暗下来的天空。

希望!虽然渺茫,但那是通往自由的方向!

她心中狂喜,正准备加把劲扩大洞口,身后却传来一声惊恐的、压抑的呜咽。

是招娣。她抬起头,看着林晚月的动作,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拼命地摇头,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不……不要……”

但己经晚了。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以及李老西哼着不成调山歌的声音。

林晚月浑身一僵,瞬间从长凳上跳下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飞快地将长凳挪回原位,试图拍掉身上的草屑和泥土,但一切都太迟了。

“哐当!”门锁被打开,李老西推门而入。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气喘吁吁、满头满脸灰尘草屑的林晚月,以及屋顶那个新鲜的破洞。

短暂的死寂。

随即,李老西脸上的横肉猛地扭曲起来,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贱!你敢跑?!”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出一声咆哮,猛地扑了过来。

林晚月下意识地想躲,但李老西的速度快得惊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她的头皮撕裂。她痛呼一声,被狠狠地掼倒在地。

“老子花钱买你,是让你来跑的吗?!”李老西的怒骂如同毒鞭,伴随着实实在在的暴力。拳脚像雨点般落在她的身上、背上、腿上。那不再是昨天试探性的踢打,而是蕴含着彻底驯服意图的、毫不留情的殴打。

林晚月蜷缩起身体,用手臂护住头部,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击打。疼痛如同火焰,在她全身蔓延。骨头像是要断裂,内脏像是被震碎。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喊求饶,她知道,那只会让施暴者更加兴奋。

招娣吓得缩在角落里,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打累了,李老西喘着粗气停下来。他一把抓起灶台旁那根用来拨火的、手腕粗的柴火棍。

林晚月看到那根棍子,瞳孔骤然收缩。

“看来不给你长点记性,你是不会老实!”李老西狞笑着,高高举起了柴火棍。

“不要——!”林晚月终于发出了恐惧的尖叫。

但棍子还是带着风声,狠狠地落了下来。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是棍子打在林晚月下意识抬起格挡的小臂上的声音。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的神经末梢,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左小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李老西似乎也愣了一下,但随即是更加暴戾的愤怒。“还敢挡?!”

他扔掉棍子,转而用脚狠狠地踹向她受伤的手臂。

林晚月终于无法忍受,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疼痛让她意识模糊,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妈的,晦气!”李老西骂骂咧咧,似乎怕真把她打死了,自己的五千块就打水漂了。他停下来,指着蜷缩在角落的招娣,“你!去找点布条和木板来!”

招娣吓得连滚带爬地去找东西。

李老西粗暴地拉起林晚月受伤的手臂,剧痛让她再次惨叫出声。

“闭嘴!断个手而己,死不了!”他毫无怜悯之心,用招娣找来的、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脏布条,和两块粗糙的木板,将林晚月骨折的手臂胡乱地捆绑固定起来。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技巧,只有野蛮和疼痛。

处理完,他将像破布娃娃一样的林晚月重新扔回稻草堆,恶狠狠地警告:“这次是断手,下次再敢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爬都爬不出去!”

他重新锁上门,脚步声远去,大概是去处理屋顶的破洞。

屋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林晚月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

左臂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提醒着她反抗的代价是何等惨烈。身体其他部位的淤伤也在灼灼发热。寒冷、饥饿、疼痛、绝望……所有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躺在冰冷的稻草上,望着屋顶那个己经被堵上的破洞,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

失败了。第一次反抗,以彻底的失败和近乎残废的代价告终。

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这里的野蛮和看守的严密。这是一个铜墙铁壁的囚笼,单凭一时冲动和微薄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

招娣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同情,又像是“早就告诉过你”的悲哀。

林晚月没有拒绝,就着招娣的手,艰难地喝了几口水。水流过干裂的嘴唇和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招娣看着她惨白的脸和扭曲的手臂,嘴唇动了动,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别……别试了……活着……就好……”

活着?像她这样活着吗?

林晚月闭上眼睛,泪水终于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悲伤,而是混合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涅槃般的决绝。

不,她不要这样活着。

这次的失败,打碎了她最后的天真和侥幸。她明白了,在这里,眼泪和求饶无用,法律和道德是笑话,硬碰硬的反抗是自寻死路。

想要活下去,想要逃出去,必须换一种方式。

必须隐忍,必须伪装,必须比这些囚禁她的人更有耐心,更狡猾。

她想起手心里那块曾经给予她一丝慰藉的石头片。那太微不足道了。她需要更强大的武器。

不是棍棒,不是刀枪。

是智慧,是头脑,是洞悉人性弱点的能力。

李老西爱钱,村民麻木,招娣恐惧……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点。

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折磨着她的神经,却也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一个模糊的、需要长时间蛰伏的计划,开始在心底最深处酝酿。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无边的黑暗,眼神里不再有彷徨和泪水,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

断臂之痛,她记住了。

这地狱的一切,她都记住了。

从今天起,那个心存侥幸、试图硬闯的林晚月死了。

活下来的,将是一个戴上顺从面具,在黑暗中默默磨砺獠牙,等待时机的复仇者。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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