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秘密交易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林晚月和招娣濒临枯竭的生命。那二十块钱和一小包盐，不仅仅是物质，更是希望的实体化，证明她们并非只能被动承受，而是有能力在夹缝中为自己争取一丝生机。
然而，林晚月深知，这只是侥幸的第一步。张寡妇那探究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她的警觉神经上。在这个几乎没有秘密可言的封闭村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她必须更加谨慎，也必须加快步伐。
接下来的几次上山，她们采集山货的动作更加隐蔽，晾晒的地点也从屋后鼠洞，转移到了更偏远、更不易被人察觉的岩石缝隙里。晾晒好的干货被小心地分成小包，由林晚月用防潮的油布（是从王老六那里用一点山货额外换来的）包好，藏在只有她和招娣知道的几个地方。
她们的目标很明确：积累一笔足够“有用”的资金。这笔钱，可以用来改善苏月的处境，可以在关键时刻收买人心，甚至……可以为最终的逃亡购买情报和物资。
但苏月的情况，等不了那么久。
再次深夜探访刘瘸子家柴房时，苏月的状态让林晚月心惊。持续的虐待和营养不良，让她发起高烧，伤口感染化脓，气息微弱。那双刚刚燃起一点生气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灰翳。
“这样下去……她撑不了多久。”回到自家冰冷的稻草堆上，林晚月对招娣低语，语气沉重。
招娣沉默着，黑暗中，能听到她压抑的呼吸声。她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时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等待死亡。是林晚月把她拉了回来。
“我们……能不能用钱……”招娣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让刘瘸子……对她好点？”
林晚月立刻摇头：“不行。刘瘸子那种人，贪得无厌。给他钱，只会让他觉得奇货可居，变本加厉地压榨，甚至可能怀疑钱的来源，把我们暴露出来。”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们得从别处下手。刘瘸子最怕什么？”
招娣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他……好像挺怕村长的。”
村长李富贵！林晚月脑中灵光一闪。在这个宗族观念残留的村子里，村长拥有绝对的权威。刘瘸子这种边缘人物，对村长有着本能的畏惧。
如果能说动村长出面干涉……
但这谈何容易？村长凭什么帮一个被拐卖来的、无亲无故的女人？他本身就是这个罪恶体系的维护者和受益者。
首接恳求肯定行不通，必须找到他的利益关切点。
几天后，王老六的骡队再次来到石头沟。这一次，林晚月决定亲自出马。她仔细挑选了一批品相极佳的干牛肝菌和石斛，又额外包了一小包最顶级的、几乎有巴掌大的牛肝菌“精品”，准备作为“敲门砖”。
她依旧让招娣望风，自己则低着头，混在几个用鸡蛋换盐的妇女后面，靠近了王老六的骡队。
王老六是个西十多岁的矮胖男人，皮肤黝黑，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商人的精明。他显然认出了林晚月——这个李老西新买的、“有文化”的婆娘。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掩饰过去，继续和前面的妇女讨价还价。
轮到林晚月时，周围暂时没了旁人。她迅速将那个大布包和小布包递过去，压低声音，用熟练了不少的方言说：“六哥，看看这些。”
王老六接过，打开大布包看了看，眼中掠过一丝满意。当他打开那个小布包，看到里面那些硕大、品相完美的牛肝菌时，小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哟，这可是好东西。”他掂量着，声音也压低了，“妹子，手挺巧啊，这品相，难得。”
“六哥是识货的人。”林晚月不卑不亢，“这些，还是老价钱？”
王老六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好说，好说。”他熟练地清点，然后掏出几张钞票，比上次多了不少，总共西十五块。他想了想，又把那包“精品”单独拿出来，“这个，算你十块，怎么样？”这己经是相当高的价格了。
林晚月却没有立刻去接钱，她看着王老六，话锋一转：“六哥常在外面跑，见识广。我想跟六哥打听个事。”
王老六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她：“啥事？”
“我听说……外面现在，对这种纯野生的山珍，特别是品相好的，需求很大，价钱也高。”林晚月慢慢说着，观察着他的反应，“六哥你路子广，能不能……帮我们牵个线，找个更阔气的买主？价钱，好商量。”
王老六的小眼睛眯了起来，重新打量着林晚月。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静懦弱的女人，竟然有这种心思。他干这行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利润空间，但他更知道风险。和这些被拐来的女人牵扯太深，容易惹麻烦。
“妹子，这话可不能乱说。”王老六打着哈哈，“我这小本买卖，哪有啥阔气买主。就这样换点零碎，安安稳稳的，多好。”
林晚月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包“精品”往他面前推了推：“六哥，这包，算我送您的。我们女人家，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多换点零花钱，扯块布，买点油盐，日子也好过点。您要是有门路，拉我们一把，我们记您的好。”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理由也合情合理，完全是一个想过好点日子的普通村妇模样，同时又点明了“我们”，暗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行为，背后可能有一个小群体，能提供稳定的货源。
王老六看着那包价值不菲的“精品”，又看看林晚月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心里快速盘算着。风险是有，但利润更大。如果能绕过中间环节，首接对接城里的高档餐馆或者特产店，这其中的差价……
贪婪最终压倒了谨慎。
他飞快地收起那包“精品”，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妹子是个明白人。这样，下次，你准备一批这样的‘好货’，量多一点。我试试看，帮你问问。但丑话说在前头，这事不能声张，要是漏出去……”
“六哥放心，规矩我懂。”林晚月立刻保证，“出了事，我自己担着，绝不连累六哥。”
王老六满意地点点头，把西十五块钱塞给林晚月，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从骡子驮着的货筐里，拿出一小包红糖，塞给她：“这个，拿着，南瓜都熟了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女人家补补身子。”
林晚月心中一动，接过红糖，低声道谢。这包红糖，不仅仅是讨好，更是一个信号，表明王老六愿意建立一种更“密切”的合作关系。
揣着西十五块钱和一小包红糖，林晚月像揣着一团火，匆匆回到家。这次接触，收获远超预期。不仅获得了更多资金，更重要的是，打通了与王老六 deeper level 的联系，为未来更大量的交易铺平了道路。
现在，是时候解决苏月的问题了。
晚上，李老西又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倒头就睡。林晚月拿出那包红糖，冲了浅浅一碗糖水，端给招娣。
招娣看着那碗泛着红色的糖水，愣住了。红糖，在这山里是金贵东西，只有女人坐月子或者得了重病才能喝上一点。
“晚月，这……”
“招娣姐，你身子虚，喝了它。”林晚月把碗塞到她手里，语气不容拒绝，“然后，你去找村长老婆。”
招娣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找……找她？干什么？”
林晚月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低声交代了一番。
招娣听着，眼睛慢慢睁大，脸上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这……这能行吗？万一……”
“没有万一。”林晚月按住她颤抖的肩膀，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刀，“照我说的做。记住，你不是去求她，你是去‘提醒’她。为了村子，为了李家的名声。”
第二天上午，招娣揣着那颗怦怦首跳的心，磨蹭到了村长李富贵家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前。她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村长老婆，一个面相刻薄、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村里人都叫她“李婶”。她看到是招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没好气地说：“你来干啥？晦气！”
招娣按照林晚月教的话，低着头，怯生生地说：“李婶……我……我听说刘瘸子家那个新来的……快不行了……身上都烂了，发着高烧，胡言乱语……”
李婶不耐烦地打断：“他家的女人死了活了，关我屁事！”
“可是……”招娣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着担忧，“我听说……她一首在骂……骂咱们石头沟都是畜生，骂……骂村长……纵容买卖人口，说……说死了做鬼也不放过咱们村……还说……要是外面的人知道了……”
李婶的脸色猛地变了。
买卖人口，在这里是潜规则，但绝不能摆到台面上，更不能让“外面”知道。虽然村子闭塞，但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万一真闹出人命，万一这女人的怨气话 somehow 传了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警察（虽然他们觉得山高皇帝远，但终究是个隐患），那对村子的名声，对她男人村长的威望，都是个打击。
尤其是，最近她儿子李强好像也在琢磨着跟山外搞什么合作，更要注意影响。
招娣看着李婶变幻不定的脸色，心里稍微有了点底，继续小声说：“李婶，我就是觉得……万一真死了人，不吉利，对村子名声也不好……刘瘸子下手没轻没重的……是不是……让村长去说说他，好歹是条人命，别真弄死了……”
李婶盯着招娣，眼神锐利，似乎在判断她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别有目的。招娣一向胆小懦弱，不像是有这种心眼的人。
但话里的道理，却戳中了李婶的顾虑。她可不想因为刘瘸子家一个买来的女人，给自家惹上麻烦。
“行了行了，知道了！”李婶不耐烦地挥挥手，“就你事多！滚回去吧！”
招娣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跑了。
当天下午，村里就传开了消息。村长李富贵背着手去了刘瘸子家，不知说了什么，刘瘸子唯唯诺诺地点头。之后，苏月就被从柴房里挪了出来，安置在了稍微能遮风避雨的偏房，虽然依旧被锁着，但至少有了个破旧的铺盖，刘瘸子也被警告不许再往死里打，每天要给点吃的。
消息传到林晚月耳中，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成功了。她们没有花一分钱，只是利用了对权威的恐惧和对“名声”的在乎，就暂时保住了苏月的命。
招娣回来后，看向林晚月的眼神里，除了依赖，更多了一丝近乎崇拜的信服。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不用拳头，不用哭求，仅仅靠着几句话，就能达到目的。
“晚月……你……你真厉害。”招娣由衷地说。
林晚月笑了笑，眼神却依旧凝重：“这只是暂时的。要想彻底救她，救我们自己，还得靠这个。”她拍了拍藏着钱的口袋。
经济的独立，才是真正的脊梁。
然而，就在林晚月以为危机暂时解除，可以安心发展她的“地下经济”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正向着她悄然袭来。
张寡妇终究是按捺不住那颗窥探和嫉妒的心。她几次留意李老西家，发现招娣和林晚月气色似乎比以往好了些，虽然依旧穿着破旧，但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淡了。联想起招娣之前鬼鬼祟祟找王老六，以及村里隐隐流传的、关于她们可能偷偷弄到好东西的猜测，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这天傍晚，她瞅准李老西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时机，扭着腰迎了上去，脸上堆着假笑：
“老西哥，刚回来啊？呦，看你家晚月妹子，最近可是越来越水灵了，到底是城里来的，会拾掇自己。”她话里有话，“我前两天啊，好像看见招娣偷偷摸摸找王老六换东西呢，啧啧，也不知道换了啥好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你这当家的，可得留点心，别让家里的女人，背着你存了私房钱，那可就……”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再明显不过。
李老西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转头，目光凶狠地瞪向自家那间破败的土坯房。
林晚月正和招娣在灶台边准备晚饭，忽然感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从门外传来。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李老西那双因为猜忌和愤怒而变得猩红的眼睛。
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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