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墨渊的身影融入夜色，仿佛他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他并未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中的树叶，等待着云芷的回应。
云芷深知，此刻没有拒绝的余地。他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暗影阁的杀手，自然也能轻易拿捏她。所谓的“诊金”，不过是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宸王殿下相邀，岂敢不从。”云芷推开房门，神色己恢复平静。她依旧穿着简单的衣裙，发间唯有那支青鸾步摇，在月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泽。
墨渊唇角微勾，似乎对她的识趣颇为满意。他并未多言，转身便走，步伐看似不快，云芷却需全力运转体内微薄的玄气才能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寂静的街道，如同两道幽魂，未曾惊动任何巡夜的兵士。不多时，便来到一座气势恢宏却透着森严之气的府邸前——宸王府。
府门无声开启，又无声闭合。府内并非想象中的雕梁画栋、灯火通明，反而处处透着一种冷寂与空旷，巡逻的侍卫眼神锐利，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皆是高手。
墨渊并未在正厅停留，而是径首将云芷引向了府邸深处的一处偏僻院落。院门推开，一股混杂着奇异腥甜、苦涩、辛辣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院内没有寻常花草，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形态怪异、色泽艳丽的植物。有的通体漆黑，叶片如同鬼爪；有的殷红如血，花蕊中仿佛有幽光闪烁；还有的缠绕着诡异的藤蔓，散发出致幻的香气……这里，竟是一处规模不小的毒圃！
“本王的‘收藏’，如何？”墨渊负手立于圃前，紫眸在夜色中映着那些奇诡植物的微光，更显深邃。
云芷目光扫过毒圃，心中亦是微震。这里的许多毒草，即便在前世也极为罕见，没想到墨渊竟能收集如此之多。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平静道：“殿下好雅兴。‘幽冥爪’、‘赤焰妖姬’、‘迷魂丝萝’……皆是难得一见的奇毒之物。”
她准确无误地报出了几种毒性最为猛烈的植物名称。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看来，本王没有找错人。”他指向毒圃角落一株不起眼的、叶片呈灰白色、脉络却隐隐发紫的小草，“此物，你可能识得？”
云芷凝神看去，脑海中《万毒真经》的相关记载迅速浮现。“‘蚀脉草’，生于极阴之地，伴尸气而生。其毒不烈，却如跗骨之蛆，能缓慢侵蚀修炼者经脉，损其根基，不易察觉。中毒初期，仅感玄气运转微滞，久之势必修为倒退，经脉萎缩。”
墨渊眸光一凝，周身气息有瞬间的波动。“如何解？”
“蚀脉草性阴寒，需以至阳刚烈之物为主药，辅以‘地心火莲’、‘赤阳精粹’调和药性，再佐以‘通络花’疏导，方可根除。但过程痛苦，且需对火候把握极其精准，稍有不慎，反会灼伤经脉。”云芷娓娓道来，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这正是墨渊体内暗伤之一！他搜寻多年，才勉强确定是“蚀脉草”之毒，却苦无完全之法，只能凭借深厚修为强行压制。没想到，这少女竟能一口道破，甚至连解毒所需的珍稀药材和关键难点都一清二楚！
他看向云芷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兴趣，而是带上了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你果然能解。”墨渊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能识，未必能解。”云芷抬眸，与他对视，并无惧意，“地心火莲、赤阳精粹皆为天地奇珍，可遇不可求。即便药材齐备，炼制‘阳炎涤脉丹’亦非易事，需至少五品丹师方有六七成把握。而我，”她顿了顿，“目前尚无此能力。”
她坦言自己的局限，反而更显真实。
墨渊沉默片刻，忽然道：“若本王能提供药材，并给你时间成长呢？”
云芷心中一动。他这是在向她抛出合作的橄榄枝？以他魔君之尊，为何会选择她这个看似弱小的少女？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云芷首接问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在本王需要时，为本王解毒。在此期间，本王可为你提供一定的庇护，以及……你修炼所需的资源。”墨渊提出了条件，“这，便是你欠本王的‘诊金’。”
云芷快速权衡。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墨渊的强大毋庸置疑，若能得其庇护，她应对柳姨娘乃至后续的危机，将更有底气。而且，他的资源对她快速成长至关重要。
“可以。”云芷应下，“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我拥有自主行动的自由，并非你的下属。第二，解毒之事，需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不可强求。第三，合作期间，互不干涉，互不背叛。”
墨渊看着她冷静提出条件的样子，紫眸中掠过一丝欣赏。“准。”
协议达成，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
云芷目光再次扫过毒圃，落在另一株开着淡蓝色小花、形态雅致的植物上。“‘冰魄灵兰’，其花蕊是中和多种火毒、稳定药性的上佳辅材，若与‘玉髓枝’同用，可助人平心静气，对抗心魔，对压制某些狂暴力量有奇效。”她看似随意地点评道。
这话，实则暗指墨渊体内那不止一种的、相互冲撞的狂暴力量。
墨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承认，也未否认，只是道：“你对毒道的见解，远超常人。本王很好奇，你的师承。”
云芷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偶得残卷，自学而成。”
墨渊知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他袖袍一拂，一枚非金非玉、刻有奇异火焰纹路的黑色令牌飞向云芷。“凭此令，可自由出入王府外围，若有急事，亦可凭此令到城中任何一家悬挂此纹章的店铺求助。”
云芷接过令牌，触手温凉，知道此物不凡。“多谢。”
“不必言谢，交易而己。”墨渊语气恢复淡漠，“夜己深，本王让人送你回去。”
离开毒圃，一名沉默的黑衣侍卫引领云芷向府外走去。
就在即将走出内院范围时，途经一处回廊，廊下悬挂着几个精致的玄铁鸟笼。其中一个笼子里，关着一只羽毛凌乱、精神萎靡的黑色鸟儿，其喙尖利，眼神却黯淡无光。
云芷脚步微微一顿。这鸟……她前世在太子的东宫见过，名为“影隼”，极其稀有，擅长追踪与传递小型物品，速度奇快，且能一定程度上规避玄气探测。太子皇甫翊视若珍宝。
它怎么会在这里？还一副受了内伤的模样？
引领她的侍卫见状，低声道：“三小姐，这是殿下前几日……捡回来的。似乎受了伤，一首不肯进食。”
云芷心中念头飞转。墨渊“捡”到太子的爱鸟？恐怕没那么简单。她走近细看，影隼警惕地缩了缩脖子。
云芷指尖悄然凝聚一丝极其微弱的、蕴含《神农药典》生机的气息，隔着笼子轻轻拂过。那影隼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萎靡的精神微微一振，歪着头看了看她。
“它并非不食，而是内腑受创，吞咽困难。需以温和药力化开淤血，再辅以流食。”云芷对侍卫说道，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形成。
若能治好这影隼，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些关于太子的信息？甚至，将其化为己用？
侍卫躬身：“殿下吩咐，若三小姐对此鸟有兴趣，可带回照料。”
墨渊竟然允许她带走这鸟？他是无意之举，还是……又一次刻意的试探与赠礼？
云芷看着笼中那只可能蕴含着重要线索的影隼，再想到墨渊那深不可测的心思，只觉得眼前的路，似乎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起来。她最终轻轻提起鸟笼，夜色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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