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秦文彬晨跑回来时，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T恤被汗水浸得微微发潮。
他推开家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本以为温湫雪还在睡着，可玄关的感应灯一亮，他却愣了愣，客厅沙发上坐着个小小的身影，脑袋还一点一点的，显然没睡醒。
温湫雪头发睡得乱蓬蓬的，几缕碎发不服帖地翘着，像刚被揉过的绒毛。
她身边还摊着昨晚那本护理学课本，书页被压出几道浅痕。
听到开门声，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视线对上站在玄关的秦文彬时，她好久才聚焦。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早…早啊…”
温湫雪猛地坐首身体，手忙脚乱地扒拉着来的头发，指尖都有些发颤。
她居然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还被他撞见这副邋遢样子。
秦文彬也怔住了，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微乱的发丝上，还有那双蒙着睡意的眼睛，瞳孔在晨光里显得格外亮。
他迅速移开视线，看向茶几上的课本，清了清嗓子，
“…早。”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客厅里只剩下钟的声响。
“你…起这么早？”
秦文彬率先打破沉默。
温湫雪抬手揉了揉眼睛，努力眨了眨眼，想让自己清醒些，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鼻音。
“刚醒，想着早点去菜市场，新鲜菜多，顺便给你做早餐和中午的便当…”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文彬这才注意到茶几一角压着张纸条，上面是列好的购物清单，字迹娟秀工整。
他心头微微一动，没想到她会这么上心，连买菜都提前列好了单子。
“对了，你是学护理学的？”
他忽然想起昨晚摊在她手边的课本封面，顺势问道，脚步转向厨房，倒了两杯温水，一杯递到她面前。
“对啊，谢谢。”
温湫雪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提到了喜欢的东西，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为什么会选这个专业？”
秦文彬靠在厨房门框上，捧着自己那杯水，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带着点认真。
温湫雪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沉默了一瞬，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才轻声开口，
“…因为我妈妈。”
秦文彬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身体不好，需要长期护理。”
温湫雪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透着股不容错辨的坚定，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请不起护工，我就跟着护士学怎么给她量血压、换床单、记用药时间…慢慢就上手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后来发现，看着她舒服一点，或者帮到其他需要的人时，心里会特别踏实。原来…我还挺喜欢这种帮到别人的感觉的。”
晨光透过纱窗落在她脸上，秦文彬静静地注视着她，看着她提起母亲时眼里的柔软，说起护理时眼底的光。
忽然意识到，这个总低着头、说话会脸红的女孩，看似柔弱，骨子里却藏着一股超乎寻常的坚韧，像石缝里钻出来的草，默默积蓄着力量，在风雨里也能站得稳稳的。
他喉结动了动，把到了嘴边的安慰咽了回去，只说，
“挺好的。这个专业很有意义。”
温湫雪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
“护理学和临床医学的理念其实不太一样。”
温湫雪说起专业时的认真劲儿和平时的羞怯判若两人，
“医生是治病，护士更像是"治人"。我们不只盯着病症，更在意病人的整体感受，疼不疼、睡没睡好、心里慌不慌，这些都算。”
秦文彬微微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突然谈起这么深入的医学理念。
他放下手里的水杯，杯底和茶几碰撞发出轻响，难得地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比如？”
“比如你们外科医生，关注的是手术切口够不够小、缝合够不够精准、病灶清没清理干净，”
温湫雪越说越投入，忍不住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比划着，指尖在空中轻轻点动，
“但我们护理时，会记着病人术后第几天该换哪种敷料、怎么帮他翻身能减轻疼痛、要不要陪他说说话缓解紧张…有时候，一个病人恢复得快不快，不光看手术做得多好，更看他有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怀和支持。”
秦文彬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
晨光落在他镜片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晕，眼神却渐渐深邃起来。
作为外科医生，他习惯在手术台上追求极致的精准和高效，眼里只有病灶、血管、缝合线，术后的恢复往往交给护士和住院医生跟进，很少去细想那些"疼痛管理""心理状态"之类的细节。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
“你说得对，这方面我以前确实没太注意。”
温湫雪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微红，
“我也就是纸上谈兵，书本上学的理论而己，你才是真正在一线治病救人的医生。”
秦文彬却摇了摇头，目光认真，
“不，你的观点很有价值。”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如果让你给医生提一个建议，你会说什么？”
温湫雪歪着头想了想，手指轻轻敲了敲茶几，几秒后抬起头，眼神格外认真，
“多听病人说说话吧。有时候他们拉着你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是啰嗦，是心里慌，想找个人靠一靠。他们需要的不只是手术刀和药方，还有被理解的感觉。”
秦文彬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真诚和通透。
这个才二十二岁的女孩，经历过生活的磋磨，却没丢掉那份细腻的共情力，说起这些话时，语气里没有丝毫青涩，反而透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
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低估了她。
客厅里的阳光又挪了挪位置，落在温湫雪微翘的发梢上，暖融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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