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大势比丘剃度后，依止大名寺的慧明法师学习佛法。慧明法师年逾古稀，戒行精严，以智慧慈悲著称，常带弟子外出游方，让弟子在尘世中历练心性。
三月春暖，慧明法师决定带得大势等几位新出家弟子前往王城以西的村落行脚。临行前，慧明法师对弟子们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汝等既己出家，当知众生苦，发菩提心。”
得大势心中期待，他想象中的游方应是拜访名山古刹，听闻高僧讲法。殊不知，慧明法师特意选择了一条经过偏远村落、市井巷陌的路线。
首日行程，众人途经一个小村庄。时值春耕，田间却少见农人忙碌。村头一棵老槐树下，几个衣衫褴褛的村民围坐在一起，面色愁苦。
“师父，此村何以如此萧条？”得大势忍不住问道。
慧明法师轻叹一声，示意众人稍作休息，自己则走向那群村民。
得大势跟随其后，听得村民诉说苦衷。原来去岁歉收，今年春荒，许多人家己断粮数日。一老妪抹泪道：“我儿前日进城借粮，至今未归，不知是否遭遇不测...”
正说话间，村外忽然传来喧哗声。众人望去，见几个壮汉拖着一袋粮食狂奔而来，后面有数人持棍追赶。
“抢粮了！抢粮了！”呼喊声撕心裂肺。
抢粮的壮汉中，有一人突然被追上，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得大势看得心惊，正要上前劝阻，却被慧明法师轻轻拉住。
“看清楚，打人者眼中是何神色？”法师低声道。
得大势凝神看去，但见那些追打者面目狰狞，眼中全是嗔怒与狠厉，仿佛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最终，抢粮者丢下粮袋逃窜，被打者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村民们围拢过来，有人查看伤者，有人急忙将洒落的粮食收集起来。
慧明法师上前为伤者诊治，得大势在一旁协助。那伤者气息微弱，断续道：“家中老母...己三日未食...不得己...”
当晚，师徒借宿于一户农家。这家人慷慨地分享了他们仅有的少许粥饭，虽然自己可能因此挨饿。得大势心中感动，将随身带的干粮尽数留下。
夜深人静，得大势难以入眠，白日的景象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师父，那些人为何如此相残？明明都是苦难人...”他轻声问尚未入睡的慧明法师。
法师盘坐一旁，目光澄澈：“因心无归处，被饥苦所逼，生起贪嗔，造下恶业。若心有所归，知因果轮回，即使饥寒交迫，也不至如此。”
得大势默然沉思。
数日后，师徒一行来到一座小镇。镇上熙熙攘攘，比那小村庄富裕许多，却另有种种景象令得大势心惊。
在市集上，他见一商贩以次充好，欺骗老弱；在街角处，见赌徒输尽家产，妻儿哭求而不顾；在酒馆外，见醉汉斗殴，鲜血淋漓无人劝阻。
最令得大势震撼的，是在镇外河边见到的一幕：一对夫妻因家产纠纷激烈争吵，妻子怒极投河，丈夫愣了片刻竟转身离去，未有施救之意。幸得慧明法师及时出手，救起那名女子。
女子被救后痛哭流涕：“他竟如此狠心！十年夫妻情分，不及那几亩薄田！”
得大势心中波澜起伏，不禁问道：“夫人何苦至此？性命岂不比田产珍贵？”
女子哽咽道：“小师父不知，一时气恼，哪还想得这许多？只觉得天下人都负我，活着也无意味...”
当晚宿于镇中寺院，得大势请教慧明法师：“师父，日间那对夫妻，明明曾恩爱非常，为何会因财产反目成仇，甚至见死不救？”
慧明法师缓缓道：“众生之心，若无正念摄持，便如无舵之舟，随波逐流，被贪嗔痴的风浪所卷，不能自主。那男子并非天生狠心，只是一时嗔念蔽心，不见本性慈悲。”
得大势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非是人恶，乃是心迷失？”
“正是。”法师点头，“心迷失故，造作恶业；恶业累积，遮蔽佛性；佛性遮蔽，更易迷失。轮回之苦，皆由此起。”
又行数日，师徒路过一处刑场，恰逢官府处决囚犯。得大势远远看见那些死囚面如死灰，眼中或是恐惧，或是麻木，或是悔恨，心中大震。
一问方知，这些囚犯多是因一时贪念或嗔怒而犯下重罪：有的为财杀人，有的因奸作恶，有的逞凶斗狠致人死命...
围观百姓唾骂不己，称这些囚犯罪有应得。得大势却注意到囚犯中有一年轻男子，面容清秀，眼神中满是悔恨与恐惧，不像大奸大恶之徒。
经打听得知，这年轻人本是孝子，因母亲病重无钱医治，一时糊涂抢劫商铺，失手杀了人。
行刑时间到，刽子手手起刀落。得大势闭上双眼，不忍观看，耳中却传来头颅落地的闷响和百姓的惊呼声。他心中一阵翻涌，几乎站立不稳。
慧明法师扶住他，轻声道：“看见业果了吗？一念之差，不仅害人性命，自己也堕入恶道，受苦无穷。”
当晚，得大势久久不能入定，日间所见种种在脑海中翻腾：抢粮的村民、反目的夫妻、刑场上的死囚...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生悲凉。
“师父，众生为何如此愚痴？明知造业受苦，为何还是忍不住贪嗔痴？”他终于在深夜发出疑问。
慧明法师睁开双眼，目光中充满慈悲：“因无明所覆，不知心性本来清净。犹如明镜蒙尘，照物不明。众生被无明风吹乱心海，逐境生心，造业受报，轮回不息。”
“可有出离之法？”得大势急切地问。
“有。若能摄心归净，如浊水澄清，自然照见本性，不随境转。”法师缓缓道，“然此法非轻易可成，需有善巧方便。”
得大势跪地请教：“何为摄心归净之善巧方便？”
慧明法师微笑：“日后你自会知晓。今日先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夜深人静，得大势却毫无睡意。他悄悄起身，来到寺院庭院中，仰望星空思索日间所见。
忽然，他仿佛看到星空中浮现出无数众生面相：饥饿的农民、狡诈的商贩、争吵的夫妻、临刑的囚犯...这些面孔扭曲痛苦，眼中都有着同样的迷茫与无助。
得大势心中涌起一股强烈悲愿，不觉跪地合十，自发立誓：“愿我得悟摄心之法，普度这些心无归处的众生，令其远离贪嗔痴业，免堕恶道！”
誓愿既发，夜空忽然明朗，一颗流星划过长空，留下璀璨痕迹。得大势心中澄明，仿佛找到了此生的真正方向。
然而他不知，这游方路上的见闻，才只是开始。更多众生造业受报的景象，还在前方等待着他去亲眼目睹，去深刻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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